白曜一言惊起千沉浪,宴上众人一时哑然无声。
待过了几息,齐晟才哈哈道,“这位仙友莫要说笑,我方外四岛享天地恩泽,遍地仙株神草,此间灵果可治百病,怎么会有毒?“
离了自己的座位向前行了几步,在厅中转了一圈,再道,“你又说不止果物酒水,连着空气都有毒。你看我这身强体健之貌,岂是中毒之人能有的?”
哦?
白曜闻言玩味一笑,手指轻轻敲了敲白玉桌,“岛主可还记得我的名讳?”
齐晟被这一问难住,脸上一滞,名讳?“许是饮多了仙酿,忘记了。”
白曜再笑,“忘记了叫什么?还是你根本就没问?”
没有问?齐晟心中隐隐起疑,他怎么都想不起这黑衣青年叫什么,难道真的没有问过?
不不,不可能,分明是幼子齐莹向他引荐三人,说,说,说什么来着?
齐晟回头看向齐莹,幼子脸上忧伤焦虑不假,自己当真连昨日的事都不记得了?
老人颓然一坐,齐莹连忙冲上去扶住,“父亲!”
宴上其他人也纷纷围上来探问情况。
白曜手中凝出一小汪晶莹剔透的水露抛于空中,水露遇风则涨,很快便形成一张能覆盖整个方壶的水膜。水膜慢慢将浮岛包住,外层立刻蒙上一层淡红色的雾气。
“天怎么变色了?”齐莹的某位兄长发现异状惊问。
“不是变色,是毒气被挡在外面了。”姬罗手掌垫着下颚,手中拿着一只玉筷“叮叮”敲着水晶杯。
“当真有毒!”众人纷纷抬头望天。
齐晟苦笑几声,慢慢站起来对白曜深深一拜,“多谢仙友出手御毒!”
“举手之劳,不必在意。”白曜手掌随意一挥,装了海母的玉碗落到地上还原成泉池大小。
海母似乎发现自己所处并非瀛洲,在碗壁四处攀爬想要出来,但碗上施了禁术,她上升一寸碗沿便长高一尺。
出不来,海母莹体发出一阵剧烈颤动。
“这是何物?”齐晟几人好奇的围上前查看。
“海母。”姬罗再敲了一下水晶杯,“有她在你们便可以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了。”
海母驱魂,自也可以聚魂,所以白曜才千里迢迢的把她带回来。
众人又是一番面面相觑,这海母又是何物。
姬罗歪着头问齐莹,“你们方壶没有起落泉吗?”
齐莹摇头,“我也只是在瀛洲见过。”
“其余两岛都没有?”白曜问他。
“没有。”
方壶怕是有大麻烦了。白曜和姬罗同时看向仍旧激烈挣扎着要逃走的海母。
一番折腾后海母似乎明白单凭自己无法逃出这玉碗,安静了下来。
“她怎么不动了,是不是死了?”齐莹一惊一乍。
她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白曜上前向碗中滴了一滴水珠,片刻后海母又蠕动了起来。“当年岱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母听懂了,平静的水面慢慢的震起涟漪。
不一会儿,厅中凭空出现几名行色匆匆的女仙模样的人。她们边走边说着什么,没几句便发生了争执,分成两路散开不见。
“她们在说什么?”姬罗问白曜。
“它快来了。”白曜眼色如墨,轻轻道。
它?谁?没头没尾的怎么猜。
这时又换了新的场景,似乎是在一处内室,刚刚领头的那个女仙带着人在四处收拾衣物。
有人进来了,女仙回头向他不断的重复叮嘱着什么,又将胸口挂着的一颗亮红色宝石交给他。
紧接着又是一阵匆忙逃窜的幻境。山体崩裂,碎石四溅,仙女拉着人在滚石倒树中拼命奔跑,不停的回头说话。
终于,她们跑到了浮岛边缘。地面开始颠簸起伏,女仙将牵着的人扔向天空,自己跟着碎石坠入深海。
齐莹心中的涌起强烈的绝望痛苦,他想抓住女仙的手,手掌却将女仙的身体惊碎,化成无数光斑慢慢消散。
“为什么,我好难过?”眼泪流下,他痛的站不住脚。
“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记忆。”白曜淡淡说道,“她便是你的亲生母亲,岱舆岛主,芙玉。“
“亲生母亲?”齐莹不信,泪目向身边的齐晟看去,“我不是,我不是方壶岛主的儿子吗?“
齐晟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也是一头雾水,这岱舆又是何处。“还请公子释疑!”
“很简单啊,芙玉在岱舆毁灭的最后一刻将你扔了出来。那颗红宝石把你带到了方壶。结果岛上有毒雾,你们都被控制了神志,变得傻乎乎的也就忘了自己的身世。”
姬罗一通银珠落玉盘的把事情说清,齐晟一家都陷入了沉默。
“你是说,我本来身负了亡岛之谜,却被毒雾迷惑了神志,苟且至今。”齐莹眼中充满了迷茫悔恨,还有点点不息的激愤。
呃。虽说有点偏激,但大意来说也对。
姬罗点点头。
“哈。”齐莹哭叹一声。他本不愿相信,可这满胸满怀无以言表的悲愤却尖锐着提醒他,姬罗所言句句属实。
他摸上胸口,芙玉曾给他戴上红宝石最终让他逃生,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去了哪里?宝石去了哪里?
齐莹在身上到处翻找一无所获后又抓着齐晟询问,“你有没有看到我母亲给的宝石?”
可齐晟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昨天的言行,看着眼前身负血海谜团的幼子,他只能缓缓摇头。
齐莹希望落空。
他忘了,所有人都忘了,再也没人知道母亲最后的遗物去了哪里。他连自己身为一个岱舆人最后的物证也弄丢了。
白曜看出他的绝望,慢慢走来捏起他的左臂,内侧的伤疤渐渐淡化最终消失,一个清晰的游蛇图案浮现出来。
“你并非一无所有,岱舆,永远都在你的血脉里。至于那颗圣石,只有岛主血脉才能拿到,总有一天你会将它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