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莹见过蓬莱岛主,口说无凭,自然难以撼动他那颗早已被迷离幻境腐化成石的心。
被人连拖带拽的丢了出来,守卫口中还骂骂咧咧道,“还什么岱舆方壶,方外自上古起便只有三岛!蓬莱瀛洲员峤!三岛!记清楚了吗!”
“你们当真要浑噩至死吗?”齐莹对着宫门哀嚎,捂着脸慢慢跪哭在地。
他要如何拯救这些混沌迷醉的人啊!
当真是天要亡我仙岛诸人吗?那又为何偏偏要让他一个人清醒呢?
众人皆醉,唯我独醒。
为何他不能像他们一样不知忧,不问愁,只知时光荏苒漫生浪荡呢?为什么要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着众人走上末路呢?
难道是对他的惩罚吗?莹螺之母将外人带入归墟之地,所以岱舆人全部都要受到惩罚!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岱舆人,所以才要他清醒的看着所有人为岱舆的背叛陪葬!
哈。所以,本就是他的错。是他连累了大家!
若是他死了,便是所有岱舆人都死了;
齐莹冲到岛崖边,对着茫茫深海嘶喊。
“所有岱舆人都死了,你就能怒火尽消了,你就可以放过其他人了吗?我愿意一死以平众难!你听到了吗?我岱舆的错,我待岱舆人自己扛!你不要牵连其他人!我立刻就去死!你听到了吗?”
那抹残阳慢慢入海,鸥鸟零星归巢匿入石壁。
齐莹最后回头,这繁花似锦这仙乐飘飘,这幻境众生,请你放过他们吧!
夕光流尽,空中月辉盈盈。
齐莹看着微风送来的一抹薄雾,缓缓伸手,闭目默念:将我带走吧,让我的死来终结这数万年的惩罚吧,让这一切就此结束吧!
可盈月当空,纤云袅袅,无人理会。
齐莹悲憾交加,竟还是不行吗?
他看着月波粼粼的海面,静默无声。
突然。
月亮?海面?
齐莹圆目巨张四顾遍查。没有雾?
没有雾!
没有雾了!
没有雾就没有了幻梦,没有幻梦,所有人都可以慢慢醒来了!
归墟神只原谅他们了!太好了!再不会有岛屿沉没了!
太好了!
“太好了!”
…………
蓬莱仙岛上的人竟难得的赏了一夜满月之景。
有年幼的童子在残日将落时便意外发现瑰丽的浮云间藏着一轮青白灵球,他指着这团灵球问自己的长辈,“那是何物?”
喝的迷醉的老人微微睁开眼,随意一瞟不耐烦道,“月亮!那是月亮!”
小童子不解,又扯了老人的衣袖追问,“月亮是何物?我怎地从未见过?”
老人拎起水晶酒壶又灌了一口,“月亮不是一直都有吗,曜日西落,望舒东升!望舒便是月亮;月亮便是望舒!”
老人说完便昏昏睡去,只留下小童满怀新奇的托腮望着那轮满月。
久候不见归来,小童的母亲出来寻他。只见幼子抱脸凝神,圆圆的大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天上。
“可是天上有什么?”妇人拍拍小童的头顶,自己也跟着仰头。
青黑穹顶之上镶着一轮青白满月,星子稀疏散布,偶有浮云略过,月盘便如轻纱覆面的仙子,娇羞迷人。
“竟是满月呢。”妇人随着小童坐下,也悠悠然的赏起了月色。
阁楼上的年轻姑娘听到那句“满月”,她欢喜的跳下软塌,柔软的身子探出窗柩,伸出嫩指去掬那庭院中的柔纱月色。
盈盈一捧,端至身前,只觉得连着涂着赤红色丹蔻的柔荑都显得清新雅致了许多。
姑娘挥着薄柔如水的鲛纱长袖随意舞了几步,那清辉之色便随之荡漾,“若是有雅乐作和,今夜这景色便是真真的风华无双了!”
岛上乐师自然也看见了这轮明月,他拨弄着指间的莹白丝弦向旁人介绍,他这琴便是取了日曜做彩,月辉为弦。
“今夜月色绵绵,正适合弹上一首婵娟盛!”说着,细指便灵活的拨弄了起来。
月英如华,山巅的明辉宫宇中也是人人瞩目而视。
半百之貌的岛主擎着手中的水晶杯对月而酌,朦胧中月如花绽,娇柔动人。
他嘟囔着白日里那个鲁莽少年,“这明月皎皎,微风习习,哪有什么白雾迷城幻梦人间。我看,他才是入了那迷离幻境醒不过来了吧!”
琴声悠悠,清辉盈盈,蓬莱仙境,月夜不眠。
…………
白泽甜梦微醒,举着那只嫩肉爪子往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抓揉。待解了轻痒复又缩回身旁。
月明如水,清流而泄。
小兽在别人馨香暖柔的手掌中换了个姿势,轻轻“嗷呜”一声,又沉沉睡去。
白曜将他的小爪子重新拨弄回微张的羽翅之下,再低头看着怀中安睡的少女。
姬罗额间的一丝碎发被月风掀起,又飘飘荡过她明丽无双的眼梢。扰了少女的清梦,她迷蒙中不自觉的拿手拂开,又将小脸埋进他怀中深处。
月下清风随性,撩起两人三千柔丝,在这月辉中缠缚交织。
风过发落,白曜替少女挽起随意铺散的青丝,纤巧可爱的耳垂便露了出来。
长指忍不住缠上了那莹白柔嫩的耳肉,轻轻揉捏,少女嘤哼一声将脸往里藏了藏。
白曜嘴角轻扬,将人往怀中又拢了拢。
轻烟笼水,盈月笼沙。
九万年了,蓬莱上空的玉娇数度圆缺,无人得识清辉空撒,终于还是迎来了婵娟共赏之日。
愿你,终也能像这蓬莱之月,圆缺随性,风姿盖世。
而姬罗,她只觉得,这一梦格外香甜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