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让弟子们担忧的还有无极殿中的花神千缤。
天帝罚她替先代神只守灵,初时她倒还有些真心实意,日日对着殿中的先灵牌位自责忏悔。可时间久了,无极殿又僻居第六天日轮天,莫说是监督之人,连些寻常的仙侍都看不见,自然也就懈怠了。
这日花神宫中几个弟子结伴前来,见到的便是闲坐在无极殿外睡莲池边微盹的千缤。
天帝令严,宫中管事的师姐又敦促着她们日常的课业,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前来。先时想着花神大人必是一如往昔的严苛自律,不想,竟是这幅松散模样,一时间目目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千缤缓缓开口,“你几个不在宫中专心修炼,来这荒僻之所何事?”
站在前头的敏敏立刻跪下叩拜,“大人莫怪师姐,是敏敏自作主张。大人来无极殿已有数月之久,敏敏平日里得大人教诲感悟颇深,正好今日师姐来向大人送呈宫务,便想着跟师姐们一起来拜会大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些日子都悟了哪些道理?”千缤缓缓睁眼,面前的小弟子跪的很是端正。
敏敏挺着背,先将平常教导师姐讲的经义浅浅略过,再侃侃而谈起自己的看法。
“看来你确实在用心思辨。”千缤听着她的珠玉落盘之声微微点头,“敏敏,你能参透情关潜心修道,本神很是欣慰,回去跟着绛珠好好学习术法,日后的造化端看你如何努力了。”
绛珠便是百花宫中日常教习她们术法的梅花仙子,跟着绛珠便是同意她修行高阶术法的意思了?
敏敏得到花神认可,难掩喜色。她自知资历平庸若想讨得大人欢心多授些术法便只能勤学苦思。现下看来,先前的苦累都是值得的。“弟子必会用心,不会辜负大人的教诲!”
“嗯。”千缤颔首,又唤了奉呈宫务的弟子上前回禀。寻常小事便交代弟子们循旧例处置,唯一件事,她在心间忖度良久拿不定主意。
禀事的弟子躬身候着听命,等的久了便有些好奇,不过是通禀些别宫之事,怎么大人如此踌躇。
敏敏也有些纳罕,大人向来看不惯火神大人行事强横,怎地今日听到师姐禀报说火神大人在查证凡界突现灵株一事竟有些欲言又止。
千缤只顾着犹疑不定,没留意弟子们的迷惑之色。心里百转千回终于下定决心再试一次,“你回去找太阳宫弟子通禀,就说我知道灵株为何出在凡界,欲与火神大人当面详谈。”
弟子应“是”领命,却奇怪大人怎么不自己与火神大人灵符传讯。
千缤如何不想,只可惜她前番传与太阳宫的灵符都如石投大海杳无音讯……她还在闭门受罚出去不得,唯今之计也只能借弟子之口讨得火神一面之机了。
敏敏眼疾,看见千缤面上一闪而逝的羞怯,心中涌起千层巨浪,惊疑交加,大人这是,爱慕火神大人吗?
她虽在修行一事上天资平平,可若是说到谈弄情爱她娘可是个中好手,打小耳濡目染的她自也算得上是老练精通。大人面上不显,可烟波却是忧喜夹杂,分明就是一副心动纠结的小女儿情态。
只是不知,火神大人那里可会领了这份情谊?若是领了,天界自是多了一对神仙眷侣;不领,那这世间便又多了一个如她这般的幽怨苦情人……
敏敏自顾自的想着没听到千缤一连唤了她两声,还是旁边的师姐轻轻推她才回过神来,见到花神大人面色不虞连忙磕头呈罪。
千缤看她态度诚恳,又念在皆是心系太阳宫中人的份上没再追究,“我听闻你新近丧母,前番情伤未愈又添新愁,以情寄学勤学苦练自是好的,可修道最忌执妄之念,敏敏,你可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敏敏明白!”大人怕她受不住接连失去九黎和母亲的打击,走火入魔。“敏敏定会严遵师命,不再执念不忘。”
“嗯!”千缤点头,面色松络了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便好。行了,退下吧!回宫好好修行,待我守陵期满自会考教你们。”
百花宫弟子依言叩跪拜辞,翩翩离去。
瞥着众弟子离开,千缤又斜靠回莲池。她身姿轻盈若风,枕在那朵新开的粉莲上,花形依旧完好。清冽的池水中倒映着皎皎的影姿。
“世人皆言你性情乖僻不好风月,可我却偏偏不信……”千缤探手撩了一捧池水,惊散了自己的倒影。
若真如外人所言,大人怎会三番四次的提点自己?
先是阴陵山上帮她善后又在天帝面前替她解围,连着神族隐秘不传的私隐都毫不忌讳的告诉她!
若是无情无心怎会如此偏帮于她?
她生在东灵仙山的莲池,自幼便在天后跟前听训,仙姿灵性皆是上上之品。连天帝都说花神之位空悬数万年待的便是她。
莲性高洁,她向来自持不惹尘埃是非,与大人这上古神尊先主血脉应该是相配的吧。
千缤明眸微垂,见池水微澜中自己影姿绰绰情态娇羞,不由得面色一红伸手搅乱了一池灵水。
…………
敏敏回了自己的寝宫便闭门不出,从床榻内侧翻出一卷画轴,轻轻摊开露出一名身姿挺拔俊秀的男子。
“九黎……”敏敏痴看着画中人,嫩指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唇颚,“师姐说你前几日回了上界,我本想去看看你,可修行紧迫我实在抽不开身,你千万不要怪我!”
也不管画中人只是个死物无法回应,她伏在画卷上,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丹青笔墨低声呢喃。
“九黎,你等我,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先主帝俊能无中生有手造万物,凭的便是一身高深的术法修为,我日日苦修勤练总有一天会找到修补情魄的办法,你一定要等我!”
说罢抱着画卷又是好一番亲昵。待门外传来师姐叫她内殿听课的声音才匆忙收好卷轴,又整好衣衫急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