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煦阳的计划是将火车开到距离黑鹰山七公里的千阳县杨家山村附近,与先到达的一个营千人骑兵汇合,再骑马前往黑鹰山。余不乐却命令改变行动计划,将火车直接开到大地坪铁路中断处500米,然后直接与对方面谈。
这让李煦阳开始犯了难。这样等于将火车直接开到了对方营地边缘,局里停在中断处对面的火车不到一公里,直接到接近了对方营帐弓箭射程之内。
西军已经出了这么大的鄙陋,要是再被胡人劫持了谈判代表,那才滑天下之大稽。众所周知,短途冲刺火车是比不过奔马的。没有携带马匹的己方人等,相当于送上门去考验对方的谈判诚意了。
余不乐则是笑笑说,“放心,我是全权代表,有问题我来负责。这样才能展示联邦的诚意。”
李煦阳纠结了一下,最后只好紧急调派了一个连的重装步兵跟车前进。
好在余不乐来时的列车有4节硬座车厢,每节装上一个连的士兵和武器装备也是足够的。实际上就是说在挤一挤,可以带上500士兵前进。但是遭到了余不乐的拒绝。
最后只能带上了120人加强警卫连上路。
连同军政代表加上副官,李煦阳加上副官,在算上检枢司的女警,二十几个人是不可能再使用豪华包间的小会客室开会了,好在只有一个半小时多点的路程,余不乐干脆清出了餐车作为众人路上讨论的场所。
众人尚未坐稳,火车便已经鸣笛前进了。
余不乐随意的在中间找了个位子坐下,示意众人就座,然后说:“李师长,陆处长,赵处长,孙参谋,时间紧迫恕在下不再寒暄了。
众位同仁,我们抓紧时间讨论一下等会儿的谈判计划。英敏,你把王旻处长的电报公开一下,大家抓紧时间讨论,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做准备。”
朴英敏应是,站起来习惯性甜甜的笑了一下,然后开始朗读王旻的电文。
“抓紧时间讨论一下吧,不限于电报内容。”余不乐说,然后又转向不知所以的李煦阳四人:“周文是我们年初在荆州缉捕的一名越狱犯,已经在郴城当场伏法自裁。”
然后示意林臻娜发言。
林臻娜了解余不乐的意思,大大方方的站起身说:“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所以我建议关于西胡穿越防线的问题就不做讨论了,优先讨论此次谈判。
我认为目前的核心问题有两个,第一,王族目前情报仅限于妮莉丝王女一人,而护卫一族也只剩这四千一百八十四人了。前者还需情报确认,后者从照片资料可以看出,老弱妇孺,即便婴儿都被带上参与了此次的劫持行动。
我们要弄清楚的是,对方此次倾巢而出,所图是什么。从利益的角度而言,反正都是投降联邦,对方隐秘身份有利无害。又何必要劫持使团呢?弄不懂对方的谈判目标,我们很难掌握主动。
其次,对方为什么要求一定要联邦安排女性进行谈判。这一条和上一条是相关连的,这也是他们的目的。从联邦女性军官身上他们想获得什么呢?
我司在调查暗刺的时候,曾有一份档案分析,暗刺杀手的刺杀术有可能脱胎于胡蛮王庭的传承武学。但是由于资料不全,难以考证,我个人觉得可能与这方面有关系。
另外就是王女的来信,中间有些上古文辞句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出处了……”
这时候,余不乐出声打断了林臻娜的发言:“不错,中间‘士边惨烈,牧马悲鸣’,‘勿以为念,努力自爱,时因北风,复惠德音’,都是《上古文观止》中一篇名为《李陵答苏武书》中的原话。你能想到已经是读书大有进步了。”
余不乐温和的笑望着林臻娜,眼神里透露着满意。《上古文观止》是他老师吴敬中先生整理上古文30年前所做,就摆在他的书房里。林臻娜能够去读,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思。余不乐对此很满意。
又扫视了略微有些发呆的其他人,才说:“《李陵答苏武书》是上古文中不太出名的一篇,来历作者,题目中二人的身世都不可考。但是其文慷慨悲凉,充满着苦闷与孤独,其意真情实感,堪称名篇。
不过,这篇文章表达的是一名投降游牧民族的将领,对故国的思念,含辱忍垢于他乡的心情,彷徨纠结不敢回故国的心境。正应该是类似于我联邦将领投降后苟且于金帐汗国的心声。
作为拜占庭和金帐汗国双重的王女,在写给联邦的正式公文中,引用这样的辞句,是非常不当的。可是王女这样做了,而且是小心翼翼的引用了几句不那么知名的辞句,巧妙的化入文中。
所以王女是在透过这封信,隐晦的向我们传递,她并不是两族共尊的天骄王女,而是寄人篱下受制于人的凄苦身份。”
然后点了点头,不顾检枢司以外4人的震惊,示意林臻娜可以继续。
作为检枢司的一员,林臻娜自然深信,只要余不乐引据的东西,绝对不会错,轻轻点着头兴奋的说:“难怪,这样一来王处长的来电就好解释了。他特地提到周文,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要提醒我们。周文使用的血刃刺杀术,就是暗刺遗留的。”
金媛媛是学情报的,在旁边补充道:“还不止,周文还有一大特点,善于使用毒药。难怪长官要英敏姐准备解毒剂,您是怀疑王女可能被药物控制对吧?
王处长写的是周文女医生,王女请她看病,结尾有点出便宜行事。就是说要我们假扮医生化名周文,前去救人。”
余不乐笑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会临时更改了前进目的地。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是等一会儿由谁去和对方谈判,或者说谈判组的成员都是谁。还有就是谁来假扮周文医生,还有一个护士的名额。”
午后的太阳在白色的云朵中半遮半掩,各色的花趁着煦暖的春风中花枝招展。马群三三两两结伴走过,在草甸上踏出浅浅的坑,偶而传来母马们发情的嘶鸣。半大的孩童在马群中穿梭,捡拾坠落的马粪,成年男女则是抬着大大的谷包,为路过的战马喂上豆饼。
不远处,山势起伏,不甚高却有连绵无尽之相,草甸旁,春水清浅,预示着这将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更小的孩童,在田野里追逐着飞舞的彩蝶,嬉笑声让人忽视了列队围绕停在断掉铁轨上火车边,手持弓箭战立的武士们制造的紧张感。
呜呜的汽笛声逐渐接近,每5秒一次的轰鸣,打破了大地坪附近的安宁。
火车的速度使得探马无力提早将情报汇报到护卫一族,当哨探快马加鞭赶回的时候,火车的汽笛声已经依稀入耳了。
负责战斗的族人慌乱的寻找着自己的战马,一时间人喊马嘶全无片刻之前的宁静安详。一个千人队的战士乱哄哄的经过15分钟整队才完成阵列,拉朗特大公不及心下叹息,残余的族人早已经丧失了50年前纵横西部的精锐风范。
望着停在800米外已经数分钟的火车,拉朗特大公命人打出旗语,千人队抵近至500米冲刺距离警戒。
都到火车观察员的汇报,余不乐看了看身前已经换装的下属们,轻声说:“一切小心,便宜行事。记住第一次会议我交代你们的话。”
一个一个的在谈判小组的面前走过,给每个人送上最后的叮嘱。
“臻娜,你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一切由你决断。要冷静,注意任娜的信号,按她的意见行动,不许冲动。”
“媛媛,你的任务是配合臻娜,看情况而定,宁可行动失败也不许贸然行事。”
“任娜,你的心思最谨慎,最后行动由你观察决定。谨慎是第一,知道吗?”
“佳人,你你负责接洽谈判。注意观察分析,如果判断有误,提示臻娜放弃行动。”
“妍颜,注意观察。如果没有机会和王旻接头,那就注意分析对方的情况。我相信你的观察能力是队伍中最好的,配合好你任娜姐。”
余不乐认真看着每个女孩儿的眼睛,认真的嘱咐着。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女人,虽然风险评估并不是很危险,但是余不乐还是替她们有些担心。
最后,余不乐来到队伍末尾的孙怡珍面前:“孙少校,我赞赏你的勇气,不过我还是建议由我司朴副处长代替你参与行动。”
孙怡珍立正挺胸,用如江南女子软糯温柔,却又异常坚定的语气回答:“感谢余长官的关照。卑职收到的命令是陪同谈判代表配合参与谈判,并记录和书面向军部汇报谈判详细过程,这是下官的职责。下官自愿承担全部后果。”
轻轻抬头,倔强的望向那双令她迷离的眼睛。她不甘心也不允许自己退缩,尤其当林珍娜成为了谈判小队的临时指挥官时。她可以接受一时的失败,但是自己也必须直面失败,她决心要亲眼看到自己对手的表现,并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余不乐淡淡的看着孙怡珍毫不退缩的双眼,没有再说话,微微点头一笑,然后转头对站在旁边的李煦阳上校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