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溪要往鄱阳援助师父,并没让霍应清等人同行,只是顺便交代他们一切随机应变。三人展开轻功,一路疾行,直到雪溪都感到有些辛苦,其她两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两个满脸红霞,夹带温汗的美女,雪溪微微一笑,便让两人暂时休息,自己则到附近山里去猎来两只山鸡充饥。眼见天色已晚,雪溪决定先露宿一晚。看着两个已经累极熟睡的女子,他心里倏地感到一阵怜惜!他心里很清楚,她们不辞辛苦的跟着自己,不可谓没有对师父的关心,但也并不完全如此。可对自己来说,也曾试着去学习关心别人。可一次又一次,自己最后看到的总是人们最愚昧的一面。比如曾经有一个粮商不惜重金请他去杀一个当地的贪官,因为当地正值灾年,官员却仍旧横征暴敛,毫不手软。可雪溪杀了那贪官之后,并且亲眼目睹许多当地富绅广发布施。那时候,他感到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美好!但不久他就发现,贪官死后,那些富绅的确大发慈悲施舍了灾民,但灾情稍见好转便开始哄抬物价,并且加重了佃户的负担,而且他们自己也仍旧过着往日穷奢极欲的日子。雪溪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的所作所为给人的感觉,和他们所表现出的态度那么不同?过了没多久,雪溪偶然从一个喝醉了的富绅口中明白。贪官是可恶!但受其毒害最严重的往往并不是平民百姓,因为百姓原本就穷困,再怎么压榨也是有限。所以事实上被贪官污吏压迫最厉害的,就是那些富裕的豪绅。而豪绅们所以折本施舍,也只不过是出于一个商人信奉的真理“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所以富裕是因为始终有人在消费,而如果老百姓都死光了,对他们必然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适当拿出一些好处,那样即能博得好名声,还可以维持自己的生计,这在商人圈子里是一本通用的生意经!但在雪溪而言,这也并不重要。因为至少在有人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有人去帮助。可真正让他失望透顶的,是百姓本身。他们只会关心自己的一口饭,任由路边连乞讨都已无力的老弱妇孺饿死,而且还在为别人碗里比自己多的几粒米打得头破血流。那个时候,雪溪心里觉得很纠结!贪官奸商自然不值得可怜,但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如果死光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他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会是这样的?而问身边那些几十岁的人,他们的回答也只是“世事如此!”雪溪也曾尝试想去改变,他曾经从一**不上官粮的衙役手中救回一个老婆婆,但却被老人的儿子一通臭骂。因为雪溪让他们成了官府账簿上的黑户,他十年寒窗苦读将再也不会为官府录用。雪溪不能理解有人为了自己所为的前途,就可以任由老母被人任意欺凌。但当他要教训那个不孝子的时候,老人却拼命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推到在地,完全感受不到其身上有丝毫感激之情。当时雪溪愣了好久,并不是因为自己竟然被一个衰弱的老人推倒,而是想不通居然可以有人愚蠢到认为那样的儿子还能够成为自己的依靠。那年雪溪十四岁,而那一幕从此也深印在他脑海中。同样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经受了一个更大的打击,就是从小唯一可以和自己无忧无虑相处的玩伴,雪裳!开始对自己日渐疏远!老妇人的痛哭哀求,不孝子的愤恨怒骂,一切竟可以显得那么天经地义!那一刻,连雪溪都恨不得当场痛哭一场。可悲伤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因为他马上杀了那对可怜,更加可恨的母子。没有半点不忍,没有半点懊悔。他们或许罪不至死,所以师父吩咐人责骂了他几句。但他终究想不明白,那种人活着真的比死掉更幸运吗?同样的,从那时开始,雪溪发觉自己已经突然不再恨父亲了,只是觉得陌路一般。因为他终于明白,人就是自私的。什么道义,什么圣人教诲,都不过只是嘴上说的,每个人始终都有自己的一定之规,无论那根本上是对是错,甚至事实上终归会以错误结束,但并没有人真的愿意照本宣科去经过心知肚明的痛苦人生!父亲为了他自己的家庭和声誉抛弃自己,对他自己而言是个正确的选择,是附和这个现实世界的选择。因此自己并不需要恨他,当然更不必去在乎他,更加不用再去怜惜任何人!师父说过,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那么,自己的责任如果就是要去拯救那些生不如死的人,随便玩弄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与此同时,雪溪也终于发现,雪裳对自己的疏远正是始于那时。可为什么呢?那件事自己并没对三仙岛上的任何人提过,那么……雪溪想起了,那年的夏天,雪溪离开天山赶到三仙岛。伫立船头,小岛遥遥在望。而那个时候,他远远见到一个仅仅还只是个黑点的影像。直到今天他终究不明白“青春的萌动”是什么样的,但那个时候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一个满面欢畅的美丽少女,正充满期待的迎接自己的笑容。心如箭簇般早已飞向那头,但脚下的小船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浪推起。虽并不激烈,但却也让魂不守舍的雪溪差点倒头栽进海里。接着,一边的海面上迅速远去的如同小小令旗般的鱼鳍映入眼中。而同时另一边,也传来了嘈杂的喊叫声。原来是一群海上的渔民突然发现了一条庞大的鲨鱼,正在围追堵截。可不幸的是,他们的行动扰乱了雪溪心里的美好憧憬。很短的一会儿,五艘渔船上已被鲜血侵染的如同鬼蜮。雪溪根本没计算自己杀了多少人,因为他们只不过是死有余辜!但当他双脚踏上小岛岸边,少女的脸上并没有他所憧憬的喜悦和期待,而是比自己心更冷的平静!看着少女转身走远,雪溪感到无所适从。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从那之后,自己再也没见到过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笑容!如今,他终于想起了那对自己来说根本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就是那件小事,让自己再也没能感受到那份内心中最期待的温暖!苦笑声,雪溪无奈的又再看了一眼那张天真无邪的睡容。那张脸上,也许自己再也找不到梦中的期盼。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自己根本做不到!因为救人容易,可救心却实在太难了。与其白费心机,自己总还是只图一己之乐更划算些……!天刚破晓,三人便又奔驰在了巉峰林立的狭道之间,预计午后便可到达鄱阳。但雪溪并不急于去见师父,他想暗中先观察一下敌人究竟有多厉害。但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原本武林中人和水帮的时而交手,自他将到时候便戛然而止!很明显,对手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里的鸡毛狗叫就是为了引自己离开义侠山庄。这点疑问,如今终于可以证实了。但没关系,要让严阔海坐稳武林盟主之位,现在他就决不能做任何惹人非议的事。那些人再碍眼,他也绝不敢轻举妄动。不过被人牵着鼻子走,雪溪肯定是不会感到高兴的。于是,他告诉雪裳先到师父处去报信,自己要暗中查探水帮情况。雪裳并没怀疑,而她一先走,雪溪便立刻带着青绦绕到了了水帮山寨。但很可惜,面前的一切让雪溪就算想生气居然都无气可生了!偌大的山寨中,交叠而起的两百多具尸体,血水铺满了地面,丝丝缕缕流入湖中。雪溪感到一片茫然,心里根本整理不出一丝一毫清晰的感觉!而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讥笑:“雪公子威震武林,区区水寨何老尊驾,在下等代劳除去便是!哈……”对方嚣张的笑声异常刺耳,但雪溪极目向声音来处看去,少说也在两里之外,必定是追不上了。“少爷!”“什么都别说了,兔死狗烹!这些笨蛋也是咎由自取!不过凡事都能先我一步,连我会杀人泄愤这种小情绪都能料到,真是厉害啊……!”雪溪还没到,水帮惨遭灭寨的消息已经传到。见了他,尤其是那些还没亲眼见过他的江湖中人,不仅没有半点感激,反而都颇有戒惧之色。这也正常,因为传闻中水帮有两百多人,无分老少突然灭绝,山寨中血流成河,景象惨不忍睹。而凶手,无疑就是近年来江湖上名声最大,犹以阴险狠毒著称的雪溪!看出人们的避忌,童颜馥轻蔑道:“不就是一群为非作歹的水贼吗?雪儿,杀得好!”雪溪听了不由苦笑,看向雪裳,果然是一副充满愤恨的表情!邵秋风看看徒弟,当即对着诸人摇头:“杀人的绝不会是雪儿!”诸人听了一愣!早前赶到助拳的灵鹿派掌门归万里干笑两声:“邵前辈!其实水帮中人多行不义,也是咎由自取。雪公子为民除害也算善举,只不过这出手,嘿!也的确未免残忍了点……”邵秋风看向他缓缓摇头:“归掌门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徒虽任性顽劣,但我很清楚一点。如果水帮那些和我们曾交过手的人在,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杀光所有人。可如果只是水帮那些普通人,凭他的武功也根本不至于会弄成这幅血流成河的局面。所以,其中必定另有文章!”见诸人脸现猜疑,青绦忙解释道:“没错!没错!我们到的时候,水帮的人已经都死了。而且还有人千里传音,出言讽刺少爷呢……”看向师父,雪溪缓缓点头:“当时人已经走远,追不上了。不过从说话人的声音听来,其功力非常深厚。如果真的遇到,三十招之内我未必能胜!”邵秋风听着沉吟问:“如今看来,你一出现水帮就突然罢手,他们的目的显然正是要把你引到这里。那……”“大师父放心!我已经做好准备……”点点头,邵秋风了解在场的人必定还有很多在怀疑徒弟,当即道:“既然此事已了,各位不妨就都先回去。反正任何事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必太急!”眼见只剩下师徒几人,邵秋风倏然看向徒弟问:“雪儿,你为什么要来水帮?”雪溪听了一愣!轻轻垂头,心知自己的性格这大师父是十分了解的。无论再说什么,也难以隐瞒心迹。轻叹口气,邵秋风缓缓摇头:“雪儿,凡事原本只一念之间!水帮的人虽非你所杀,但你却本已动了杀心。所以凶手到底是谁已经并不重要了,你懂吗?”雪溪听得心头略感烦躁,他是最讨厌这些大道理的,可却不能当面顶撞!“大师父,您放心!其实我只是想来暗中查查看,并不一定真的会杀人……”看得出他明显口不对心,邵秋风也没办法在此说太多,当下只好问:“看起来,你先前所猜测的一切恐怕十有八九是没错的。可是从这件事也说明了对手的确厉害异常,甚至他们对你了解很深。那么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行动?”想了想,雪溪缓缓点头:“没错!不过既然对方那么了解我,我能做的恐怕就只有改变自己了。”“怎么说?”“其实想让严阔海露出尾巴并不难,我之所以一直不动他,只是不明白他在我对手眼里究竟有多大的分量。万一我贸然行事,而他又并没有多重要的价值,反而会更难引出他背后的人。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想也是该干点什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