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茹环顾四周,旋即迈步走到案桌边上,随手翻看起那一厚摞话本来。
也亏得本朝文字,多与繁体字相似,而林宝茹自小受姥爷影响,对繁体字并不陌生。所以,这会儿她翻看起来,倒是挺顺利的。
那些或是香艳,或是俗气的话本子上,被人用笔墨标注了许多东西。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什么花前月下,让美人娇羞的话......
还有底下歪歪扭扭被涂写的,一些个十分不屑的好笑言论。
林宝茹翻看了几页,就挑眉看向刘书来,眼里的戏谑十分明显,让刘书来想忽略都难。
还在门口磨蹭着不肯进屋的刘书来,一抬头就瞧见那黑心莲意味深长的笑,旋即目光就落在了被她捏在手里的那些话本子。
刘书来嗷呜一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愿意不愿意进书房啊,直接就往案桌上扑了过去,想要捂住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那什么,这些都是陈老三搜罗的......你是不知道,他可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了。前头我都劝过他了,这里头什么才子佳人的戏码,大抵都是那些个穷酸书生的意.淫,看了也没什么意思的......”刘书来手底下压着几个林宝茹没来得及拽出来的话本子,强撑着脸面说道,“反正我是不爱看这些的!”
林宝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书上的字迹,好笑道:“恩,我是想相信你这话的。不过......我瞧着这话本子上的字,同当日婚书上的字迹十分相似,都是这般......”
她想了想,最后寻了个好听的措辞道:“都是这般龙飞凤舞欲,率性不拘。”
刘书来欲哭无泪,面目狰狞的垂死挣扎道:“恩恩,我俩都是一个书院里学过字儿的,写的都不好看也是正常的哈哈哈......”
林宝茹看他尬笑的实在艰难,也不再逗弄他了,只是笑着提醒道:“不过往后你也劝着陈家少爷少在咱家看这些,也省的你潜移默化的学了那些事儿去......”
她瞄了一眼手里的《霸道少爷娇美妾》,心道总算是知道这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哪里学的了。想来当初在林家喝醉了,闹得那一出恶霸与良家妇男的事儿,也是跟这些话本子学的。
刘书来胡乱的点着头,一把拢起案桌上的话本,顺带着小心翼翼的打林宝茹手里抽出漏网之鱼,然后抱在怀里直接喊着刘达过来。
等刘达一到书房门口,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话本子一股脑塞过去,“快快快,快给陈老三还回去,免得他惦记。”
刘达看了看自个怀里的东西,疑惑道:“少爷,这些不是你......”
刘书来见刘达不上道,赶忙伸手把人推搡出去,一边还欲哭无泪的摇着头说道:“不是不是,老子哪里会看这些娘们家的东西!老子就算要看,也该看绿林好汉义薄云天的......”
林宝茹笑着看那人记着撇清自个,刚刚还有些沉闷的心情,居然莫名的好了许多。
这人虽然不够稳重,可好似也不是真的一点都没心没肺的。他其实比自个见过的许多虚伪男人好得多,最起码若是碰上真正不动四六的,今日绝不会因着自个的几句话而留在家里。
便是在家里,其实也只是一副孩子心性,未曾真的与她计较什么。
林宝茹也知道,自个那会儿说的话有些伤人。假如是旁人,许就会恼了她,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地方,她能寻一个愿意与她平等相处的男人,是挺不容易的。
说实话,从昨日到今日,刘书来的表现,已经算是让她惊喜的了。至少,未来的日子,是值得她期待的。
又过半个时辰,院儿里忙和的小花就捧着许多账本子进了书房。后头还跟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衣着整齐,模样十分体面,应该就是刘夫人早起提过的账房先生了。
林宝茹起身,对来人见了礼,笑道:“劳烦先生走一趟了,我与相公往日里都不曾接触过铺子的账目,所以一会怕是还要让先生费心指点了。”
江先生原本还有些不解,为何自家夫人能放心直接让人带了账本给刚进门一日的少夫人。
最初得了信的时候,他是想着夫人大抵是想把产业交给成家的大少爷手中。所以,昨夜他可是头疼了一整夜,唯恐大少爷犯浑不光不好好学着,还会败了刘家的家底。
可那会去拜见夫人的时候,没等他把为难之处说出,夫人就直言他无需太过在意少爷是否用心,只管尽心尽力教导少夫人。
早些时候,少爷娶亲,他身为刘家资历最深的账房先生自然是来了的。当时,他也听了许多话,知道少夫人出身农户,便是识字儿也只是同父亲往书院送柴的空隙时候偷摸学了一些。400
所以,他对夫人的决定十分诧异。不过现在瞧见少夫人不同一般女子的气度跟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明白一些了。
当年,夫人以老爷遗孀的身份接管刘家产业的时候,好似就是这般毫无惧色跟惶恐的模样。
接下来大半日,林宝茹在江先生的指点下,摸清了各家铺子的位置规模、买卖营生、采购出货门道,甚至是管事的身份跟背景。
因着刘家除去涉及根本的同官家有所牵连的铁矿生意之外,余下的在衣食住行各行各业均有涉足,所以日头都偏西了,林宝茹还未曾将账目全部查看完毕。
好在林宝茹是耐得住性子的,所以到时半点未曾有不满。
她不会用算盘,可心算却是极快的,许多时候江先生刚拨完算盘,她就已经将一页账目默算完毕。
便是有需要笔算的,也不会落后江先生半分。
这倒是让江先生,越发对她刮目相看。自然,态度上,也就越发恭敬起来。
除此之外,他发现这位少夫人,经常会誊抄账目在另外的空白纸张上。虽说项目不曾有不同,可同样的收支,按着少夫人的法子记录之后,一目了然,算起来愈发方便,且还不容易动手脚。
“少夫人,您这是把铺子资金的进项与流向都记在了一起?”江先生原本还未看懂林宝茹在纸上描画的那些草稿,毕竟,少夫人的字迹比大少爷的也没好多少。他只当这是少夫人为了便于心算,把数字誊抄出来罢了。
可后来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就发现了不同。
少夫人写的看起来像是特定的形式,而每一笔不仅将进账出账,甚至是铺子的资金流向,财产物资增减变化和计算经营损益全部总到了一起。
他做了一辈子账房,旁的不敢说,关于看账目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尤其是,这些账目,早些时候已经过了他的手一遍,如今不过是为着让少夫人早些熟悉刘家产业,才拿出来再翻看一回。
自然,他按着少夫人誊抄下的方式噼里啪啦划拉了一会儿算盘珠子,片刻后惊讶发现竟与自个两三本账目总在一处的结果毫无差别。
林宝茹笑了笑,借贷记账法可以说是前世每一个学经济专业的必学的。她当时恰好学的是工商管理类专业,先后设计四个专业,到大二时候赶潮流也是为着日后好找工作,还特地去靠了会计证。
所以,若说记账算账,实际上真的难不倒她。
这会儿她见江先生询问,也不曾藏私,直接将其中以借、贷作为记账符号的道理与应用起来的关键讲解一番。
林宝茹还真不是故意卖弄或是要博得好感,实在是她本就知道,记账法本就会随着社会发展而越来越方便。况且她并不指望靠这个法子发家致富,所以于她而言,一个方法而已,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
却不想,听完林宝茹的解释后,江先生直接拖过笔墨在纸张上描写一番,片刻后面上的震惊变为惊喜,最后更是激动的连连拍手。
“少夫人当真大慧,这般巧妙的方法,倒是比老夫几十年惯用的全面清晰。”
甚至可以说,按着少夫人以借贷为符号做出的账目,会免去许多弄虚作假的可能。毕竟,将铺子里的资产跟各方财物来龙去脉都记载到一目了然的地步,自然就会少了许多因中饱私囊而被隐藏下来的收益与财物。
除非那些人在采买与销路上弄虚作假,不过若是那样,倒也十分容易查到。
江先生面露喜色的看向林宝茹,起身拱手道:“不知少夫人是从何处学到如此精妙的记账方法的?”
林宝茹哑然一瞬,旋即笑道:“不满先生说,这也是以前听我爹爹提过一回。当时并未上心,还是后来我娘家起了作坊,开始与刘家跟各处货郎跟铺子做买卖了,所以才被我又拾起来琢磨的。”
“先生该是知道我出身农家,能学到的东西极少,好在年幼时听在外奔走的父亲念叨一些稀罕事儿多,加上为着活下去想方设法挣银子,自然就会琢磨出比旁人更多的东西来。”
她说的不亢不卑,甚至对自个的出身毫无遮掩,倒是越发让江先生钦佩。
“而这个记账的方法,大抵就是在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算账的情况下,慢慢回忆当初我爹说过的方法试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