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夜晚的静谧被冲天火光打扰。同时,三十几个RB忍者翻墙进入朔方太守府,直扑全戎的房间,与守门的亲兵交手后,发现难以进门,于是将几个缠着布条的酒壶点燃,扔向木质的门窗(此前倭寇曾用此办法对付“忠勇营”的重骑兵,效果不错)。守门的亲兵吹起口哨呼叫支援,一队拿着连弩和火铳的亲兵赶来,开火连带着射箭,将忍者打死打伤,俘虏多人。
“怎么回事?”秦晚看着满天的火光,担忧地望向全戎。
全戎微笑:“请殿下放心,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有一些东瀛人来捣乱,不知是想救宇文将军还是想杀宇文将军。”
宇文林青大吃一惊:“什么?”
全戎不慌不忙地解释:“你刚从乌里雅出门,就有人把你的行踪告诉我,哪天在哪个帐篷休息,在哪条河边饮马都写得一清二楚,通风报信的人暗示我可以半路劫杀。你这次出来,就有人不想让你活着回去。”
宇文林青眼中寒光一闪,想起了临行前拓跋糠说的话。
秦晚冲着全戎盈盈下拜:“小女子谢过全将军。”
全戎连忙扶住秦晚:“使不得使不得,微臣只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罢了。”
秦晚狡黠地一笑:“安排宇文林青与我见面也是做臣子的本分嘛?”
全戎一脸严肃:“微臣可没有安排殿下和宇文将军见面,只不过俘获宇文将军的时候,殿下刚好留在朔方而已。”
宇文林青想了一下,说:“如果不是相逢于沙场,你我应该可以成朋友。”
全戎笑笑:“我对宇文林青将军、宇文安王爷乃至宇文部都有着发自心底的好感与敬意。战火终将熄灭,怎么让治下的百姓好好活下去,这是我们都需要想的事情。”
宇文林青点点头:“我会把全将军的话转给家父。”
也许是因为有担任朔方太守这样地方官的任职经历,全戎很早便难能可贵地跳出了一个军事主官的思维局限,以更广阔的眼界看待问题。了解到这一点,后世的人们便能够理解他做出的一些事情,也能够懂得这么个酷炫狂霸拽的家伙为何在各方力量那里都能吃得开:对于这么一个人来说,几乎没有绝对的敌人(RB人除外),只要有合作的诚意,他并不吝于伸出手来。
谈话间,霍慎行和太史信已经回来了。霍慎行微微行礼:“沁河公主殿下,全将军,宇文将军,共击杀二十六头倭寇,抓获十五头倭寇,我军七人受伤。太守府的火已经扑灭,不过九幢民房化为灰烬。”太史信笑笑:“它们招供了,黑田云子派它们来防火,务必烧死宇文将军。”
宇文林青心头一惊,秦晚问道:“他们说的是实话么?”
太史信点头:“嗯,它们一开始不招,微臣用了点办法,它们才说了实话。”
全戎“嗯”了一声:“微臣这已为殿下和宇文将军安排好了住处,请跟我来。”
秦晚和宇文林青跟在全戎身后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不显眼的院子前。院子大门紧闭,门锁锈迹斑斑,叩门的拉环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显得许久无人来访。全戎上前,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又拿出一片纸垫在手上,拉着门环为秦晚和宇文林青开门。秦晚和宇文林青轻步上前,刚走过门槛,全戎已在二人身后将大门闭合,还落下了门闩。
两个侍女从前方转角处现身:“大人。”
全戎微微颔首,示意两个侍女分别带秦晚和宇文林青去自己的房间。
秦晚跟着一个侍女走进了一边的房间。她刚进房门,便感到屋里暖融融的,细细体察,发觉一股暖意从脚下升起,看来这房子装了地暖系统。时值初冬,朔方的寒气着实逼人,从脚下升起的暖意,让秦晚的神经一下子放松,身子舒适了不少。这种地暖系统能够使房间均匀受热,不会让人有被烘烤的感觉,比寻常暖炉、炭火盆好用得多。侍女调整了一下一边的灯盏,让光线更明亮一些,秦晚也更清楚地看到房中布局:房间面积不大,除却床铺,还有一个摆着文房四宝的几案、几张小椅子和一个书柜,书柜上错落地放着几本书和几件陈设物件,显得颇为雅致。从杭州回宫后,秦晚隔三岔五收到女皇送来的珍玩,眼力长进不少,她细看这房中摆设,见家具都是红木质地,书柜上的物件儿似乎也并非凡品,床上的被褥更是用素色蜀锦做的被面,乍看不起眼,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内敛的气度,显然全戎对这区区斗室也下了一番心思。
宇文林青的房间则是另一番光景:房间正中,二尺高的炉子里炭火正旺,废气从上方的烟道排出;火炉西边铺着地毡,地毡上摆放着矮腿的雕花木桌;门后两侧悬挂着鲜卑人的马鞭、弓箭、辔头之类的用具;房间西侧摆放着红漆彩绘木柜,木柜的北角摆着供奉着鲜卑大神的神龛;房中没有床,地上厚厚的羊毛毡上铺着被褥——这普通的民房外表之内却是鲜卑帐篷的布局,着实让宇文林青大开眼界。
全戎一直站在走廊上,耐心地等到秦晚和宇文林青察看了各自的房间后被侍女再次领到他面前,这才开口问:“住处是否合心意?”
秦晚不好意思地一笑:“全大人太费心啦……”
全戎微笑:“殿下的事情,不敢不费心。宇文将军呢?”
宇文林青道出四个字:“叹为观止。在下有些促狭地想,要是黑田云子来到此处,全将军是不是会给她找一间东瀛风格的屋子?”
全戎跺了一下脚。
秦晚和宇文林青不解。
全戎看看地面:“要是黑田云子来了,我就在地上挖个坑把她扔进去,顺手再扔进去些仙人掌。”
秦晚和宇文林青相顾莞尔。
全戎“嗯”了一声:“时辰不早了,在下告退,二位请自便。只说一句,不要乱跑。”说完,他微微鞠躬,退出门去。
全戎最后的话颇有深意,所谓“不要乱跑”既可以理解为提醒二人出于安全原因不要乱跑,也可以视为警告宇文林青正视自己的“俘虏”身份,甚至可以引申为告诫二人不要私奔(多好的机会,多适合宇文林青带秦晚远走高飞),个中含义,就看秦晚和宇文林青自己体会啦。
次日用过早饭,秦晚便在全戎的指引下来到朔方太守府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门前,太史信在一旁护卫,宇文林青被霍慎行安排伪装成了苦力,拖着一辆四轮车。院门打开,几个中年女子冲全戎微微施礼,将众人迎进去。
秦晚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有余力,则学文……”她以问询的目光看了一眼全戎,后者解释:“孩子们正上早课呢。”
被全戎称为“刘妈”的中年女子双手合什:“天可怜见,全大人不仅让这些没了爹娘的孩子吃饱穿暖,还让他们读书写字……”她眼中满是虔诚,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赞颂某位圣人,实在想不出她诚心感激的人居然是有着“玉面阎罗”之称的全戎。
全戎笑看秦晚:“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圣上的恩典。这位便是陛下的特使。”
刘妈连忙冲秦晚行礼。秦晚一下子拉住她:“不用多礼,我可担当不起呢。”
说话间,孩子们早课结束了,“哗啦”一下用到了院子里,几个女孩子拿出了毽子,几个男孩子则抱在一起摔跤。和煦的阳光撒在孩子们的身上,也给秦晚发际渲染上一层金色。在这样和谐安宁的气氛下凝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宇文林青身心俱醉。
“愣着做什么,帮帮我。”秦晚在宇文林青的脑门上轻轻打了一下。
宇文林青这才回过神来,帮着秦晚把四轮车里装的习字本、毛笔、拨浪鼓、蹴鞠、手绢等物品分发给孩子们。
这些孩子在几个大人的指挥下排成了一队,挨个从秦晚手中接过物品。秦晚每发出一件物品,都会给女孩子一个拥抱,或是摸摸男孩子的小脑瓜。
一旁的霍慎行见状,一溜烟跑了出去,院子外边随即响起了音乐,孩子们随着音乐唱了起来:“七歌航魔力歌,七歌吐魔力歌,七歌森魔力点魔力他梭魔力歌……(七公主《一百只老鼠》,很逗比的歌曲,推荐听听)”
秦晚听不懂歌词,但听着这欢快的节奏,脸上也笑意浓浓。
霍慎行从外边跑了回来,解释说:“这是一首高丽儿歌,叫做《一百只老鼠》,我听了一次,觉得有趣,就让这些孩子学了,”说着,他也唱了起来,“七歌航魔力歌,七歌吐魔力歌……”
听霍慎行唱儿歌简直是一种折磨,秦晚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拦住霍慎行:“停,别唱了好么。”
霍慎行闭嘴,秦晚缓了缓神,问全戎:“所有的孩子都在这儿了嘛?”
刘妈替全戎回答:“不是的,有个小女孩不愿意见人,躲在屋里不出来。”
秦晚柳眉一蹙:“请带我去见她。”
就这样,一行人跟着刘妈到了孩子们居住的屋子。房子不大,陈设简单,除了几个小书桌,就是孩子们睡觉用的大通铺。通铺的角落里,一个小女孩独自盯着眼前的小人书发呆。
秦晚默默打量着小女孩,发现这个女孩大约有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略带婴儿肥,五官精致,简直就是一个漂亮的瓷娃娃,但眉宇之间却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如果非要用语言形容,那大概就是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的那种悲哀。
宇文林青向女孩走出一步,秦晚示意他不要妄动,但小女孩已经发现了不速之客,她蜷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来人,身体颤抖着。
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全戎快步走上前去,冲小女孩张开双臂:“欢欢,别怕,到哥哥这儿来。”
被全戎称为“欢欢”的女孩儿跳下床铺,一路小跑到全戎面前,被他抱了起来。全戎轻轻拍着欢欢的背表示抚慰,扭过头来向秦晚和宇文林青解释:“这孩子命好苦,自从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不会说话了。”
刘妈满是痛心,没注意全戎连连使眼色,自顾自地说:“唉,可怜的娃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娘被鲜卑人杀死,她躲在死人堆里,这才逃过一劫……”
“啊?”秦晚大吃一惊,宇文林青满脸茫然。
全戎将欢欢交给刘妈抱着,冲秦晚和宇文林青伸手:“借一步说话。”
秦晚和宇文林青跟着全戎走到院子的一角,看到全戎恭恭敬敬地施礼:“来看这些孩子正是沁河公主殿下来朔方的缘由,出此意外,实在对不住。”
“没事儿,全大人不必自责。”秦晚臻首轻摇。
宇文林青也摇摇头,虽然宇文部并不临近边境地区,但他对边境的情况也有所耳闻,鲜卑骑兵越境烧杀掳掠是常有的事情。
全戎继续说:“欢欢受到惊吓再也说不出话,我找了许多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我也只能让她吃穿不愁,期望着她有朝一日能自己好起来。”
霍慎行走过来,他补充说:“今天你们见到的这些孩子,都是没了爹娘的孤儿。大人,有要事需要你处置,请即刻回府,这边我来支应。”
全戎冲秦晚和宇文林青行礼,转身离开。
秦晚等到全戎走过身边时,忽然开口:“你,是个好人。”
全戎的身影顿了一下,却并未停止脚步:“我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也曾是没娘的孩子。”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