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古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全戎、太史信都已将近三十,放在新汉帝国的时代,已是父母发愁的年纪。好在两人的家人都比较开明,他们又都长期从军,自古军营多光棍,四五十岁打光棍的老兵多了去了。即使这样,那些长舌妇也没放过他们,说太史信还一直恋着已经做了母亲的赵紫雁,还说全戎的喜好,和一般男人有点,不一样。即使是玉面阎罗,也没法和这些贱人计较。
男人尚且如此,女孩子承受的压力就更大。面对那些优秀的女生,霍慎行经常强调一个词,“优胜劣太”——现实中,优秀的女生容易剩下,劣质的女生可以轻易变成XX的太太。女生努力读书,用心锻炼,让自己身心变得更强大,这可不是为了嫁给一个没教养的蠢货当家庭妇女。然而这个世界在善待女性的问题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些封建糟粕总是沉渣泛起。
柳瑶等四个女孩在全戎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全戎对这四个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很不错,可是始终没给她们“名分”,对外也只是声称她们是自己的朋友和下属,并非妻妾。所以当冬凇提出要嫁人的时候,全戎愣了半晌,然后点点头,甚至没有问冬凇要嫁给谁。不过全戎还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回应冬凇的出嫁——他让整个府邸的人都行动起来,张灯结彩,为冬凇筹备婚礼,亲自选出八件珍宝作为冬凇的嫁妆:一对羊脂玉如意、一幅吴道子的墨竹、一副米芾的书法、一块先秦的辟邪古镜、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一只冰裂纹的瓷碗,还有一块鸡血石印章和一支祖母绿发簪。此外,全戎又给冬凇准备了一万两的银票。
嫁妆准备好了,全戎把府邸正堂作为举行典礼的地方,动笔给并州主要官员写请柬,邀请他们前来观礼。由于冬凇并不是全戎的亲人,在并州牧的府邸为冬凇举行婚礼不是很符合当时的礼制,全戎只在请柬中说他这边有喜事,请大家前来观礼,并没有明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写好了请柬,全戎又请冬凇过来,把邀请的宾客名单核对一下:“除去并州城内的朋友,我只叫了咱们在朔方有交情的几个人,那些太守、县令往来不便,我就没招呼他们。你看一下单子,还想叫谁来,我继续写请柬。”
冬凇摇摇头,目光里满是温柔:“不了,大人您对我们最尽心,听您的。”
全戎讪讪地笑笑:“你的终身大事,不可不尽心。”
“大人,”冬凇小心翼翼地问,“您就不问问我要嫁的那个人麽?他是,鲜卑人。”
全戎喝了一口茶:“嗯,无论那个人是谁,只要你们真心相爱,他对你好,那就行啦。”
冬凇对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失望,她想了一下,接着说:“冬凇早已是孤儿,请大人屈尊充当我的兄长,成亲当日受我们夫妻一拜。也请大人准许另外三个姐妹同穿礼服,作为女傧相(就是古代的伴娘)。”
全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而且你记住,这儿就是你的娘家,我和她们三个就是你的兄弟姐妹。”
“哈哈哈哈哈,传说中的‘玉面阎罗’并非不近人情啊。”爽朗的笑声从门外走来,秦道士和夫人李清菲走进屋来。他们持有全戎的令牌,来找全戎不用通报。
全戎尴尬地笑笑:“伯父伯母就不要取笑我了。”
李清菲拉过冬凇:“多好的女孩儿,成亲之时,我们两个就当你的高堂,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好不好呀?”
冬凇俯身下拜:“谢谢道长,谢谢女侠,谢谢大人!”
“哎呀,快起来,”李清菲拉起冬凇,“怎么还哭了,这么高兴的事儿,别哭别哭。”
冬凇擦了一下脸:“我就是喜极而泣。”
全戎示意一旁的柳瑶:“瑶瑶,你扶她回房休息吧。”
等到柳瑶扶着冬凇离开了,秦道士戏谑地看着全戎:“心里不好受吧?”
“冬凇找到了如意郎君,我替她高兴。”全戎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清菲拉住全戎的手:“新娘嫁人了,新郎不是你。”
“您二位,”全戎把手抽走,“这是专程上门来取笑我呢?”
秦道士看全戎可能要生气了,连忙正经起来:“我们就是路过这边,听说冬凇姑娘要出嫁,来讨杯喜酒,顺带帮你张罗一下成亲的事儿。”
婚礼当天,并州牧的府邸张灯结彩,连全戎的亲兵们都换上了“喜庆”的衣服。在中国,有一种穿衣风格叫做“喜庆”:这是很难定义的一种风格,并没有明确应该怎样穿搭,只是在配色上偏好比例夸张的大红色,或者大红大绿,顶多加点黑色点缀。在婚庆、春节时,人们特别偏好这种风格。为了配合场景,一向偏好冷色调服饰的全戎也穿上了一件红色礼服,更衬托出他皮肤的亮白。这件衣服是阿赖跑到裁缝店定制的,等她把衣服拿回来的之后,全戎一看,咦,怎么背后还大大地写着他的名字,立刻派人把衣服送回去修改,还好没耽误事。
曹弘扬第一个到达。与他同来的,还有他的未婚妻西月。西月瓜子脸瘦高个,杏眼桃腮,一直与曹弘扬十指相扣。全戎从两人四目相对的眼神,就能看出他们感情深厚。近来曹弘扬经常跑到军营里帮厨,曾经一天之内把五千个萝卜切成薄片,就是为了苦练厨艺,让西月吃得称心如意。全戎冲二人施礼:“看来你们也好事将近,到时候一定提早告诉我,我去帮个忙。”曹弘扬两口子还礼,在全戎亲兵的带领下走向正堂。
“燕记杂货铺”的掌柜燕乔来得也很早,她穿着藕粉色的长衫,配上粉雕玉琢的俏脸,万种风情。燕乔笑盈盈地走向新郎处,递上一个礼盒,:“恭喜啦全大人。这里边是和田玉雕成的‘比翼双飞’小小心意,还望笑纳”全戎笑着拱手:“同喜同喜。和田玉温润滋泽,千金难买,我替冬凇收下。”燕掌柜“嘿嘿”笑了几声,很有深意地看了全戎一下,跟着亲兵前往正堂。
太史信好不容易躲开拓跋青儿,一个人来喝喜酒,正好半路上碰到了鱼羊,于是两人结伴而来。全戎看到太史信,明知故问:“你怎么没带拓跋青儿一起来,也让兄弟们拜见嫂夫人啊。”太史信鄙夷地看了全戎一眼:“卫冰琪呢,你要是没叫她,我去请她。”全戎一时语塞。鱼羊第一次看到太史信和全戎斗嘴,也乐得看戏。全戎拍了鱼羊一下:“甭光顾着笑,一会儿帮我招呼下军营的朋友。”鱼羊点点头:“成。”全戎又反过来鄙夷地看看太史信:“你看还是人家鱼羊实诚,你看着我忙活半天就是不说帮把手。鱼羊,一会儿吃完饭了我让后厨再做一份东坡肉你打包带走。”鱼羊乐呵呵地答应:“那赶成好。”太史信径直走向正堂:“我不说咯。咱这又不是腐国剧,谁喜欢看咱几个大老爷们插科打诨啊。”
秦道士和李清菲早几天就过来帮忙了。他们今日也穿上了“喜庆”的礼服,忙里忙外帮着全戎招呼宾客、安排杂役。秦道士特意跟全戎说,新郎那边会带齐了宾客来迎亲,所以要晚一些,让全戎别急。全戎“哈哈”一笑:“我当然不急,冬凇不急就好。”
柳瑶、阿娜尔汗和阿赖同样穿上了礼服。这些礼服也是阿赖去定做的,虽然没有出现在礼服背后用大字写各人名字这样的笑话,却同样出现了乌龙:这些礼服都是新娘款式的,并不是女傧相的装束,阿赖还多定制了三套凤冠霞帔。因为这些礼服更复杂,店家送来的晚了几天,根本来不及调换。看着四套新娘服,全戎觉得特别滑稽,他本来想笑话阿赖一番,转念一想,阿赖毕竟是个苗族小姑娘,不了解汉人的礼仪也正常,就没有再说话,只是嘱咐这三个姑娘婚礼前乖乖陪着冬凇,不到典礼举行的时候千万不要出现。至于典礼举行时怎么办,就当给宾客们的一个惊吓吧。
除了上述人员,来参加婚礼的还有全戎的主要下属文武官员、给全戎出资修路的富商、并州著名儒生、医生等社会贤达。饶是全戎特别注意控制宾客规模,这也来了几十人。虽然全戎并没有在请柬中说明到底是什么喜事,但宾客们稍微打探就知道是全戎府中的姑娘出嫁。嫁给谁呢,全戎没说,但八成他就是新郎。基于这种判断,不少宾客准备了贺礼,也心照不宣地只是在帖子上写明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没有说明是祝谁新婚快乐。
眼看时间临近正午,新郎与那边的宾客却还没来,全戎不由得有点急躁,毕竟这边的宾客都是他请来的,一直干等着实在有失礼数。秦道士看出了全戎的心思,他示意全戎跟他去冬凇那边看看。
多年之后,面对父亲的询问,全戎会想起他跟着秦道士走向冬凇闺房的那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