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梁潇不理政
荆子明笑了笑：“其实我心目中的主公是最简单的，只需要具备一个条件，用人不疑，全权委任我负责一切军政大事，不横加干涉，不指手画脚，这样的主公我荆子明愿意辅助他成就霸业。
可惜放眼天下，没有发现这样的人，如果大人现在敢这样答应我的话，荆子明愿意立刻宣誓效忠，一个月之内下永安，半年之内取魏州，十年之内扫平天下，如何？”
荆子明眼睛注视着石桌的桌面，手指抚摸着茶杯冰凉的瓷壁，良久道：“我做不到。”
荆子明轻松地笑了一下：“这在我意料之中，大人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人，大人的志向恐怕是天下所有诸侯最远大的，不但要夺取天下，还要改造天下，怎么可能放任臣下总揽军政。
其实所谓用人不疑，说着简单，其实很难，何况是对一个掌握着全部军政大权的人，这样的主公古今也就出了一个高祖，恐怕，荆子明这一生，只能终老市井了。”
荆子明笑了笑，三人默默地喝着茶，心不在焉，梁潇突然沉声道：“这样的主公，当今天下，有一个。”
“有一个？”荆子明眉头皱着，仔细想了一遍天下诸侯，却没有得到答案，荆子明虽是神童，却从不骄傲，往往碰到比自己见识多的，都虚心求教，甚至叩头拜师。
在梁州的所见所闻，四科举仕，新式作坊，改造天下的雄心壮志，梁潇实在给了他太多意外，这时梁潇说有一个与他心目中的主公相符合的人，虽然自己找不到答案，却并不怀疑梁潇能给他信服的答案，侧耳凝听着。
“他的名字叫金玄。”梁潇缓缓道。
“你是说与大人同为皇亲，弋阳宫上天子亲口承认的民间皇叔？”荆子明沉默思索了一会：“金玄起于草莽，闻达于贼乱，禹州急援，征讨叛逆，屡屡不可为而为之，恪守皇裔身份，手下二员猛将，倒是一个当世豪杰，可是我没看出金玄具有大人说的特质。”
“那是因为他没机会表现出来，要成霸业，必须具备两点，一是主上有御下之能，二则有文武两翼，金玄素以仁义为本，得民心也得臣心，手下阎肃陆翼两将皆万人敌，可惜文臣皆碌碌之辈，如果给金玄一名像子明一样的军师，双翼齐备，必然龙飞九天，直上云霄，而那时子明也可看到金玄是怎么用人不疑的。”
这时吴正儒突然插口，以不屑的口吻斥道：“金玄虽称皇叔，可正儒却没看出这金玄有主公说的这么厉害，贼乱表现平平，能援助禹州州主全赖他人偷袭禹州之功，征伐叛逆更是只走了过场，最后还把禹州丢了，现在坐困弋阳，能有何作为？至于阎陆二将，勇则勇已，却是匹夫之勇，我若为帅，宁要一个张少任，不要十个阎肃陆翼。”
“哈哈哈。”荆子明大笑起来，稚嫩的脸肚在月光下一颤一颤的：“吴先生就不用故意贬低金玄，防止我去投奔了，你家主公在夸奖那金玄的时候，已经又有杀我之意。
不过，荆子明虽不怕死，却也不求死，我还是为自己分辨一下，以求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人把金玄抬的那么高，既是因为心中涌起的杀意，更表明大人对这个金玄心存忌惮，能让大人这样的雄主心存忌惮，说明这个金玄肯定有过人之处，可我荆子明也不可能因为大人的几句话，就屁墩屁墩的跑去弋阳投奔金玄，何况，我已经找到我人生的乐趣。”
“人生的乐趣，什么？”梁潇和吴正儒都是一愣。
荆子明对梁潇道：“我想先问大人一个问题，我的乐趣是否可乐，全看大人的回答。”
“请便。”
“大人对昨天那场重农抑商的辩论怎么看？”
梁潇沉吟一下道：“许靖和秦宓的辩论，纯属鸡鸭同堂，一个说富国强兵，一个说维持国家稳定，根本没有可辩之处，至于你和许靖，你不过是看准了许靖出生世族，不懂农桑，抓住商业乱德乱政不放，还扣上商人非劳动者的帽子，却对商业竞争对生产力的反哺，社会财富对社会稳定的反哺避而不谈，如许靖这般浮于表面的士大夫怎么可能辩得过你。”
荆子明笑着道：“荆子明没有看错，大人的冷静和见识真的超乎常人，答案比我想象的要好，这样，我的乐趣也就可乐了，我的乐趣就是看大人能在改造天下的道路上走多远，在这之前，我不会投靠任何主公。
万里长城今犹在，百十（前）关已金土，前朝修筑万里长城，必将庇佑我金族千年，苦难的百万徭役，换得的是万千国人世世代代的安宁，可是随着**揭竿而起，前朝拉下了悲凉的大幕，甚至前朝君王也成为不折不扣的暴君。
四科举仕，土地令，限价令，商农并举，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也是千古帝业，碌碌庸人谁能有如此雄心？然而江门屠杀又何尝不比前皇的苛政？常人选择这样一条路，必然埋葬于半途。
但是大人有冷静的头脑，超凡的见识，还有一群忠心的良臣勇将。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大人说不定真能扫清六合，开创一个崭新的大金天下，虽然可能小的如浩瀚极远之星辰，但这又何尝不值得期待？即使败亡，也何尝不值得祭奠？”
荆子明说着笑了一下，“如果大人成功，荆子明乐得看到天下革新，如果大人失败，如果那时我荆子明还没死，我会把大人的所作所为写成一本书，就算被当世的人唾骂，也必定与大人一起名垂千古。”
荆子明喝了一口茶，悠闲地道：“大人的杀气散了，我想我应该可以离开了，今天大人放过我，我荆子明欠大人一次，必有回报之日。”
荆子明笑着站了起来，走出葡萄架外，对着月光叹了口气。
“九州浊污兮月独明，皇朝霸业兮堕凡尘，一统浊污在，纷争宇内清，乱它四百年，月光照白冰……”
荆子明仰首而吟，吴正儒看着荆子明月光笼罩下的小小身形，喃喃地对梁潇道：“主公，荆子明的才华旷古绝今，真不打算杀他吗？”
梁潇缓缓摇头，叹道：“一统浊污在，纷争宇内清，我现在明白荆子明不出世的原因了，留着吧，如果他真的投效别人，那也当是千古豪杰，输给他，不冤。”
看吴正儒还不能释怀，梁潇笑道：“难道没有周不疑我们就做不了事吗？我相信有正儒在，一样能平了章鲁邹子羲这群跳梁小丑。”
吴正儒释然一笑，振振精神道：“主公说的没错，我们今天做的是在江门花园就决定了的，无论前方多么险恶，吴正儒也一定陪主公走下去，何必在乎有无一个荆子明，章鲁邹子羲，皆庸碌之辈，如果我们连他们都拿不下，一切豪情壮志岂不成了笑话。
此役关键在于一个快字，主公，吴正儒相信你当众宣布三月后征伐章鲁，只是麻痹章鲁和邹子羲，让他们按照主公提供的时间表做事，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可连夜就到张少任的绵竹军营，邹子羲一定想不到我们刚结束四科举仕，就兵发元中，一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梁潇背负双手，摇摇头道：“话是没错，可是我还在等一个人，等等再发兵吧。”
“什么人如此重要？”
梁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发现茶凉了，放下茶杯，缓缓道：“给我七天时间，如果七天之后还没有消息，我们立即出兵，你回去秘传张少任，让他准备好兵马，告诉他，我只要精锐，东州兵一万绰绰有余，其他部队你让张少任像日常一样训练，甚至可以松懈。”
吴正儒点点头，明白了梁潇的用意。
“还有，昀儿病了，本爵从明天开始要陪着昀儿，不议政了。”
“小公子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吴正儒一惊，虽然梁潇正值盛年，但公子病重也是一州大事。
梁潇横了吴正儒一眼：“是不是被荆子明一闹，你脑袋就不敢想问题了？”
梁潇说完出了葡萄架，神清气爽地呼出一口气，随着鬼节祭天和四科举仕的结束，梁州新政终于走上轨道，明天又不用议政，这么长时间以来，终于可以睡一次好觉了。
梁潇回了房，荷花走过来对吴正儒道：“吴先生，老爷让先生在侯府过夜，吩咐婢子为先生安排房间，请跟我来吧。”
吴正儒走在荷花后面，想着元中之事，荆子明说一月下永安，而自己竟然一月下元中都不敢保证，在这种差距面前，如主公所说，好像自己都不敢用脑子了。
吴正儒用力拍了几下额头，努力去除荆子明的影响，前面的荷花转过头来，奇怪地问道：“吴先生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对了，这诺大的侯府怎么空落落的。”吴正儒掩饰尴尬。
“以前很热闹的，后来老爷把那些歌女都遣散了……”
第二日，梁州文武进牧府议事，被告知小公子生病，主公亲身照顾，无暇政事，虽然满心不解，但都沉默着散去。
第三日，还是同样原因，一些文武已经开始摇头叹息。
到了第五日，群臣终于忍不住了。
“小公子生病，自有丫环仆妇照料，怎劳主公亲为。”
“就算主公爱子心切，这议政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现在竟然连册子也不看了，唉。”
“难道主公认为官办作坊、四科举仕之后，就可以安享太平了吗？这真有点考虑欠妥啊。”
群臣议论纷纷，嘴里说的客气，心里却都以为，是不是以前那个纵情声色的主公又回来了，文官之首文聘看着也很焦虑，这样下去人心惶惶，迟早要出事，对郑鄯道：“郑大人，还是你去劝劝大人吧，如果小公子真有什么病，送到医馆即可，不可延误政事啊。”
郑鄯也早对梁潇不理政甚是不满，文聘一说，立刻愤声道：“主公如此作为，实为庸主，我这就去劝谏主公，哪怕不要这颗头颅，也一定劝到主公出来。”
文聘走后，吴正儒把文聘叫到一旁，附耳说了几句，文聘睁大了眼睛：“竟然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主公……，唉，我这就叫郑大人回来。”
“喂，等等。”吴正儒一把将文聘拉了回来，看着袍袖飞舞的郑鄯，笑着对文聘道：“让他去吧，我喜欢看这倔强的瘦高个挫败的样子，何况，他去了，我们的戏才演得真。”
“这……文某似乎得罪一个同僚了。”文聘叹道。
侯院中，梁潇正坐在交椅上看萧芙与厉达对打，自打厉达来了府中，侯府就有了两个吃货，唯一不同的是，厉达不喜欢吃花样，每顿一盆肉一盆饭就好了，为了这两人，府里不得不多请了一个煮饭的。
两人都是蛮人，又有共同的兴趣，一下子就对上眼了，几天的时间下来，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了好厉害，梁昀终于从萧芙魔掌中解脱出来，这时正趴在梁潇旁边的小石桌上写字。
梁潇抓起一把盘子里的花生米，边吃边对梁昀道：“昀儿，你偶尔也放松一下，不要太用功了。”
“就是，人笨才用功，聪明人都用脑的。”一旁的荆子明笑呵呵地道。
梁潇冷着脸对荆子明道：“不说风凉话你会死？用脑？昨晚我还看到某人大半夜配药呢，昀儿那时可早睡了。”
梁昀却不生气，写满一页字，又抓起一把竹简，转身对荆子明道：“子明哥哥，教我写诗好不好？”
梁潇就不明白了，自己这儿子怎么这么喜欢写诗，字还没认全呢，诗倒是写了上百首，都可以出诗集了。
荆子明为难地挠挠头，最终还是在梁昀可怜和期盼的眼神中屈服，拿起笔指点起来。
梁潇带着笑意看着两个大小孩子，就在这时，王绪上前道：“主公，外面又有官员来劝谏了。”之前文聘已经默默来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所以今日才会叫郑鄯来。
“不见。”
“来的是郑鄯郑大人，他寻死觅活的……”王绪为难地道。
“哦，这下麻烦了，”梁潇皱了皱眉：“这样，你们让他先闹着，闹个几次如果还不消停，就给我抓起来，关大牢里去。”
“这……不太好吧？”王绪迟疑着。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哦，对了，你让士兵看紧点，千万不可让他寻了短见，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就别想活了。”
“是是是。”王绪忙不迭答应去了。
梁潇轻出了一口气，文姑娘，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求各种支持～收藏、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