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磐转对陈琴道:“二弟,你对韩玄投敌之事怎么看?”
“断断不信。”陈琴肯定地道:“韩玄虽非铁骨之辈,但他是于阳豪族领袖,无论如何他不会不考虑韩氏家族的生死存亡,他投降谁都可能,断然不会投降梁潇。”
魏磐默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黄忠战败又如何解释?”
陈琴缓缓摇了摇头,也想不出结果。
魏州军驻扎汉寿城外,魏磐带着魏州将领于高山观察汉寿防御,汉寿城小,数千精兵防守,一万人短时间绝难攻下,魏磐与陈琴正商议对策,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爬上山来,呈上一封书信。
“公子,韩玄书信。
“又是韩玄书信?”魏磐与陈琴俱是眉头一皱。
魏磐拆开看来,递给陈琴,待陈琴看完,魏磐才问道:“可信否?”
韩玄在信中解释了为什么没有接应,以及提出了新的败梁潇策略,陈琴沉吟半响:“将信将疑,必须与黄老将军确认过后,才能得出结论。”
魏磐与陈琴来到黄忠的病床前,黄忠看过书信,陈琴问黄忠道:“老将军,这信上说梁潇士兵大部中毒,梁潇一共才八千士兵,若如此,当剩下不会超过四千人,而你却三次遭受伏击,是否有误。”
黄忠仔细回忆了那夜战况,先是城门遇袭,根本不知虚实,第二次遇张少任,张少任却没有追出来,现在想来,定是虚张声势,第三次夹攻,三面合围,也不超过四千人,只不过魏州兵魂飞魄散,只能遭屠而已。
黄忠忽然老脸通红,手捶床沿凄狂高喊:“耻辱,耻辱啊,老夫平生耻辱啊,老夫率领五千先锋精兵,竟然被不足四千人全歼,耻辱啊。”
黄忠捶胸顿足,原本的伤口又溢出血来,魏磐陈琴连忙上前看顾,相视一眼,已经觉得韩玄之言大为可信,汉寿守军确实如韩玄所说,大部中毒,只不过梁州谋士吴正儒冒险将守军集中到一处,因为大部士兵中毒和张少任带兵袭营两个原因而防御严密,好巧不巧遇上了黄忠偷袭,才侥幸得手。
但是陈琴还是不太放心,安抚了黄忠情绪,确认道:“老将军,你既然举火为号,那城里对的暗号与韩玄所约定的相同吗?”
听了陈琴的话,黄忠更加悔恨,叹道:“老将无能啊,当时我只看到城门洞开,就没多想,直接进了城,老夫有勇无谋,贻误三军,万死莫赎。”
“老将军切勿自责。”陈琴劝了黄忠,对魏磐道:“大哥,看来的确是城里守军以为黄忠是与汉寿下毒百姓接应,如此一来……”
魏磐和陈琴都坚信韩玄不会背反,两人同时露出喜色,如果韩玄的解释可以相信,那么后面的计策自然也是可信。
一万人攻数千守军镇守的汉寿,绝非短时间可以攻下,何况魏州军中粮草也已不多,粮道一直断绝,终非长久之事,魏磐和陈琴决定去落鹰谷看看,只要劫了梁军粮草,汉寿一座孤城,必破无疑。
魏磐与陈琴率大军往落鹰谷,远远观察,只见谷口有一些樵夫,可是那些樵夫都身体矫健,相貌年轻,始终游走在谷口附近,陈琴立刻断定,那是梁军粮窟的警戒哨。
“据熟悉这里地形的士兵说,这落鹰谷两面如刀劈的高山,中间一条峡谷,一些地方仅可容一牛经过,地势险要隐蔽,当真是藏粮的好地方,同时也很难攻下。”陈琴对魏磐说道。
魏磐沉吟一下:“所以我们必须快速攻入山口,否则就算有百人守卫,也能挡住我军,等到梁潇来援,魏度。”
“末将在。”
“立刻率领五百军士,摸上山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山口的樵夫,攻占山口。”
“是。”
魏度带着士兵沿暗河沟渠而上,直到距离山口不足白米,蜂拥而出,冲杀向那些樵夫,那些樵夫果然是伪装的,扔了身上柴禾,从里面抽出白杆枪,且战且退,直往落鹰谷退去。
“杀。”魏磐大喊一声,魏州兵迅猛压了上去,只见几十名伪装成樵夫的梁军士兵狼狈奔逃,荆州兵迅猛追击,就在魏州兵大部进入谷中时,突然后方一彪兵马杀出,正是梁州将领高安沛,攻破山口的魏州士兵,率领千余人马死死堵住谷口。
同时两边山顶涌出密密麻麻的蛮兵,张弓搭弦,谷中那上百名樵夫走到悬崖下,悬崖下正有几十个篮子,樵夫进入吊篮中,在魏州兵眼前被拉上山顶,魏州士兵正值惊疑不定,一名红衣女将在蛮兵的簇拥下出现在山顶,红衣飘飞,跨剑而立。
身旁一名蛮人跨步而出,大喝道:“下面的魏州兵听着,我家少领主已经在此恭候各位数日了,识相的束手就擒,否则,乱箭射死。”
早在梁潇进入汉寿时,就留了一批兵马在外,故意告诉韩玄全部兵马都在汉寿,以至于魏磐与陈琴先入为主,在知道黄忠大败于四千兵马手上后,想当然地认为其他士兵的确是中毒了。
“嗬,嗬,嗬。”
山上蛮兵与高安沛所率东州兵举枪呼喝,声音震荡于峡谷,魏州兵莫不惊惧。
魏磐惊怒不已,自认为也是有勇有谋,却没想到竟与韩玄、黄忠一般,上了如此大当,拔出长剑,仰天高呼:“死战不降,将士们,随我杀出山谷。”
“杀呀。”
魏州兵蜂拥冲向谷口,高安沛列阵迎敌,萧芙手中红缨枪一举,两边山上乱箭齐发,无数山石火球滚落,狭窄的山谷里魏州兵无处可避,死伤一片,哀嚎之声充斥山谷。
数天准备下的山石,成千上万,山崩一般倾泻入山谷之中,几乎将魏州兵全部活埋,陈琴就在魏磐眼前被砸中脑袋,**崩裂。
“二弟,二弟。”
魏盘睚眦俱裂,奋不顾身地冲向谷外,高安沛手一挥,一波箭雨射来,魏磐挥剑格去十余根箭矢,最终被一箭射中大腿,半跪在地。
魏磐以剑杵地,眼看着跟了自己数年的将士在自己面前倒下,悲痛莫名。
“主公,魏磐对不起你,五万大军尽毁我手,魏南全土即将陷入暴主梁潇手中,孩儿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八千军队灭我五万精锐,我魏磐枉为一军之帅,可恶,可恨,可耻啊。”
魏磐仰天大呼,声入苍天,用力挥动宝剑,拔剑自刎。
近万魏州军被活埋于谷中,山上老鹰飞过,悲天长鸣,萧芙带着大军下山,看了一眼萧瑟的山谷,高安沛问道:“夫人,是否为魏州军埋葬?”
萧芙叹了口气:“不用了,我们还有事没做,回头听大人的吧。”
萧芙与汉寿守军合兵一处,联合攻下了魏磐本营,黄忠带伤而战,最终伤重被俘。
至此,魏磐的五万大军,除了金旋少部,尽数湮灭,野马坡、落鹰谷两战,彻底消灭了魏南这个最大的隐患,剩下的就只有于阳张怿了。
“主公,魏磐大军败亡,身死落鹰谷,我们当趁势进攻攸县,奠定魏南大局。”
张少任朗声请命,神请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不止是他,所有将领都无比激动,八千军千里远征,下陵武,战沅水,出汉寿,三战消灭五万魏州兵,还全是精锐,而己方折损却微乎其微,如此战绩,足可彪炳青史,而此役之后,梁军众将都会随着梁潇一起名扬天下。
六年不鸣,一鸣惊人,当初梁军众将都以为会老死梁州,却没想到有生之年就能建如此功业,哪个热血将领不心潮澎湃。
梁潇缓缓摇头,神情凝重:“不用进攻金旋了,金旋孤兵一支,粮草断绝,张怿被围两年,他父亲张羡积攒下的粮草也已消耗光,就是这样,张怿才迅速溃败的,把他们两军留着,为了粮草迟早打起来。”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驻军汉寿,南取零陵桂阳。”
梁潇与吴正儒走在县府小径上,吴正儒对梁潇道:“主公几日操持战事,睡的很少,现在大战稍歇,还是睡一会吧。”
吴正儒看到梁潇一脸沉重,完全没有刚打胜仗的样子,知道他在忧心什么,梁军在魏南大胜,必然触动魏尚豪,落鹰谷一战后,魏尚豪必派魏北大军南下,梁军虽精,毕竟只有八千人,哪里守得下一个诺大的魏南,也不知自己给鱼腹魏延授的那道秘计有没有用。
梁潇揉了揉太阳穴道:“先不急睡,还有一件事要办,老将黄忠还躺着吧?”
吴正儒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道:“主公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梁潇微微颔首,明白法正什么意思,自己现在屠夫之名远扬,黄忠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不会归附的,
梁潇叹了一口气,“其实一个黄忠我倒并不是很在乎,如果有猛将就能打胜仗,我早败给魏磐了,我忧心的是,如果其他诸侯取得像野马坡、落鹰谷这样的大胜,诸如零陵、桂阳,必定望风而降,甚至于阳也会不战自溃。
可是我们却要一步步算计,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城略地,大金这么多城池,这么多郡城,我们要打到何年何月,而我们只要逢一次大败,在我威压下的统治地区就会生出剧变,让我们万劫不复……”
“主公你可万万不能有此念想。”吴正儒大声打断了梁潇的话,他知道一个人产生彷徨,特别是作为主公,对自己产生怀疑,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俗话说行走于刀刃而不变色,方为真豪杰,主公一心改造天下,还宇内乾坤,就算世人都不知道,难道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吗?主公逢如此大胜,还能平心谨慎,正儒相信主公必成千古霸业。”
听了吴正儒鼓舞人心的话,梁潇释然笑道:“好吧,如正儒所说,就算大金十州一百个郡数千座城池,都不投降,我也一个一个把他们敲下来。”
梁潇与吴正儒走进黄忠房中,黄忠满身绷带躺在卧榻上,梁潇看到黄忠被包扎的伤口许多还在流血,沉声道:“这些人怎么给老将军包扎的,把那些军医给我叫进来。”
“不必了。”黄忠拖着悠长的后音喊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去,看也不看梁潇吴正儒一眼。
梁潇淡淡的笑了一下,坐到床的另一头,徐声说道:“黄老将军勇猛过人,我梁军四员大将伤了三个也对老将军无可奈何,若不是陷入重围,恐怕我那四员将军都要折在老将军手里了,如此勇猛,梁潇此来,特地想请老将军助我一臂之力,老将军可否答应梁潇这个请求。”
“如果我不答应,梁主是不是要杀我?”
梁潇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没错。”其实梁潇内心此刻已是愤怒不以,就差骂娘了。要知道,你黄忠还是我召唤而来的,你个老混球不仅伤我部将,罪大恶极,而今被我俘获缘求才若渴只希望你黄忠能够识时务,却不料……罢了罢了,。不论梁潇心中如何的不满,可梁潇也只能刻意克制自己情绪,不敢将心中所想陈述出来。
“哈哈哈哈。”黄忠突然朗声大笑,身体剧烈颤抖,伤口的血液又崩了出来,黄忠长笑数声,转过身来大声道:“如此坦诚,虽然梁主残暴,一路杀伐,却也不失豪杰之风,死在梁主手下,我黄忠也不冤了,不过临死之前,我有三个请求。”
“将军试言之。”
“一是魏磐公子对黄忠有厚恩,请梁主收拢魏磐陈琴两位公子尸首,在于阳立碑厚葬。”
“这个不用黄老将军相求,本爵虽非善男信女,但也敬重英雄,若无魏磐与陈琴二位公子征战四方,魏州没有今日繁华,他二人我自会厚葬,也不会因为他们与我为敌,就抹杀他们曾经的功勋,老将军请说第二个要求。”
黄忠躺倒床上,轻叹一口气道:“老夫早年丧子,唯留有一女,名叫黄蝶,老夫去后,她孤苦无依,还请梁主饶她性命,替老夫照料于她。”
梁潇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如果老将军相信我的话。”
“梁主心中有怒气。”黄忠虽没看梁潇表情,却听得出来。
梁潇沉声道:“有一点,不过老将军将要快死之人,本爵不会计较。”
“老夫却很想听。”
梁潇神色一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只是不明白老将军那一句请我饶她性命,从何而来,老将军就那么笃定我会杀了你女儿吗?不过算了,相信现在全天下人都以为我梁潇是见人就杀,也不差黄老将军一个,老将军说第三个请求吧。”
“第三个请求,希望梁主若是攻下于阳,饶过于阳百姓,不要像陵武一样,屠戮一空,于阳已经两年战乱了,百姓不该再尝离苦。”
梁潇沉默了一会道:“老将军满心仁义,我梁潇很钦佩,但是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你。本爵从来不确定要杀谁,而是到了时间,知道应该杀谁,不受任何人左右。”
“哈哈哈哈。”黄忠再次大笑,咳嗽几声,脸上带着笑容道:“梁主不肯欺骗我这个将死之人,黄忠感激不尽,但是老夫很好奇,梁主说的该杀,是什么人该杀,难道梁主确定梁主杀的人,全是该杀之人吗?”
“恕我直言。”梁潇冷声道:“有些问题我向老将军解释了,老将军未必能够听懂,我只给将军说一句,你认为不应该杀的,只要符合我的目的,我就觉得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