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媒婆被云莞吓走了之后,便没再来过,其余的两个媒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别的什么风声,也没敢再来烦云莞了。
晴朗的天气一连维持了好几日,天公作美,在村民们的高粱几乎都晒干了的时候,终于来了一场大雨,两日的大雨过后,烈日出来,不到半日,便将空荡荡的田地给烘了个半干。
村民们早就准备好了草木灰和高粱种子,随着雨停,家家户户,倾巢出动,如火如荼地往地里去,将第二季高粱种下去。
第一季,整个村子,原本只有六十多户人家跟着云莞一道种植高粱,见过那样大丰收的场面之后,全村百来户人家,全部都种上了高粱,不完全种的,也只留了五六分地种一些蔬菜而已。
便是邻村的,听说了上林村的丰收之象之后,也忙不迭跟着种了高粱。
开荒的热情,前所未有。
前阵子,周修文还为百姓不愿意开荒感到头疼,结果上林村得了丰收,让人羡慕不已,如今几乎不用官府动员,人们便自愿开荒了。
有些邻村像熟的,或者外嫁女还专门回了上林村跟村里有经验的人请教如何种植高粱之事,一时间,村村地里忙碌非常,田间地头热闹不已。
如今正是战时,为了鼓励百姓开荒,官府出了一些相应的优惠政策,开荒者种地着,不论是种植什么粮食,只要百姓愿意种植,官府可以据每户的田地的亩数,根据亩数所需的种子量,按照一定的比例予以补偿。
对于百姓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优惠,老百姓开荒越发积极。
第二季的高粱种下去之后,六七月的农忙也算过去了,日子便没有那么紧张了。
而第一季种植高粱的农户,纳税之后,只留下未来三个月的口粮,剩下的,基本全部拿去卖了换钱。
按照如今高粱六文钱一斤的市价,每户农户,至少也有六百斤的高粱能拿去发卖,挣得三四两银子,多的能有五两呢。
五两银子,都够寻常百姓一年的生活所用了,这趣÷阁账算下来,连带着驮着高粱去卖的牛车,发出的声音,都是欢快的。
不过,上林村的村民,基本选择将高粱卖给云莞。
这一批高粱,是云莞亲自选出来的优良种子,耕种也是在她的指导下精耕细种出来的,收成之后,高粱质量非常好,她以高出市价两文钱的价格,收购了想要卖出高粱的村民手里的高粱。
这不,这两日,家家户户都把高粱运到云莞这儿来了。
一番检查之后,上了秤,算了数,白花花的银子就交出去了。
好些人围在云家的院子外,手里拿到刚卖了高粱所得的银钱,笑得合不拢嘴。
“还好有阿莞,这高粱很快就卖出去了,我也能送我家小福子去私塾念书了。”
“我准备盖新房子了!”
“还是阿莞好,能卖我这么多银子!”
云莞一边跟云玉娘秤高粱,一边听着村民们感激的话,弯眸道:“大家好好种地,干活精细,种出来的高粱质量好,我才出的高价呢。”
“那也是你教得好,我们都是第一次种!”有人大声道。
“是啊是啊,那也是阿莞你教得好。”
云莞笑道:“咱们种地的老百姓,是看天靠地吃饭的人,人手脚勤快了,便不会饿死自己,大家细致干活,好好打理手里的土地,别让野草吃了土地里的肥料,这样长出来的高粱才好,也能卖得价钱好,即便我不买,别人也会抢着买,还是出高价买的。”
“阿莞说得对!”
云玉娘瞧着众人高兴的模样,玩笑道:“也是大家种得好,我家阿莞才收,不然谁家高粱烂颗发黑,我家阿莞可不收啊!”
众人听得大笑起来。
“不好的还不好意思卖给阿莞哩!”
“就是就是,别说不好意思卖给阿莞,让阿莞帮忙找门路卖出去都不好意思啦!”
*
云家这边热闹得很。
另一边,上林村的村长,也在张罗一件大事。
现下,上林村唯一的举人——林志远要准备上京赶考的事宜了。
东澜国自惠帝登位之后,便渐渐形成重文轻武的风气,二十年下来,武官衰微,文官冗多,但一直以来,科考的规模和录取人数,从未降过,连带着乡绅、官府和地方学政都非常重视本地学子的科考情况。
譬如林志远这般。
林家尚算贫寒,但在岳山书院,林志远却是一众同龄学子里的佼佼者,甚至如今还不到弱冠之年,便已经有参加春闱的资格,更得学政和一众乡绅的支持,所以,出发去京城参加春闱之事,也格外慎重。
尤其,如今他已经与岳山书院陈夫子唯一的女儿订下了婚事,身份更是非同寻常,显然,陈夫子是相信以林志远的能力,至少也能中个进士的。
一番关系交错下来,林志远的身价,已非同往日。
光是乡绅们送过来的礼物,以各种勉励、开路为由送上的礼品和金钱,便足够支撑起林志远一路前往京城的各种费用,甚至还有余钱。
还有两日,林志远就要出发前往京城,今日学政带着几个乡绅过来,村长便带着村里的几位有声望的老人一起去了林家。
最威风的莫过林母了,如今在村里走路,都是抬头扬着下巴的,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谁也不放在眼里。
远远的,林家的笑声,便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周围路过的人,自然也有不少围观瞧热闹的,羡慕的羡慕,牙酸的牙酸,虽不喜林母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可人家的儿子是个举人,书院的父子和乡绅们都看好,这样有面子的事情,谁不羡慕。
“唉,还是林桂花会生儿子。”
“我儿子若也能中个举人,我将来做梦都能笑醒呢。”
“啧,也就是承德当年出了些差错,不然咱们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官人,准时云家的。”
“啊?你说阿莞她爹啊,不过我也听我公公说过,他们家咋回事啊?”
“嘘,别说阿莞家的不是,说是得罪人了吧……”
“哦……”
别人家的热闹,云莞无意去窥视。
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她太忙了。
云家的生意,与陵阳城那边的接洽越来愈多,大单子都是从陵阳城发过来的,她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往陵阳城跑一趟。
尤其,人间至味规模至此,将店开往陵阳城,已是成熟的时期,云莞也有意在陵阳城考察,所以来往格外频繁。
这一日,例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前往陵阳城。
托萧韫之的福,她如今骑马已经很稳了,若非运送货物,云莞一般选择骑马,而不是做马车。
此次前往陵阳城,只是有两趣÷阁生意要商谈,因此,云莞倒也没有坐车,而是跟萧韫之一起打马而去。
不过,她没有想到,会在长亭处碰上将要进京赶考的林志远。
长亭里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林志远和陈静姝。
两人已经定下亲事,陈静姝来送别林志远也无可厚非。
这几个月以来,越是与林志远相处,陈静姝越发为林志远的文采与温柔所折服,本就是热恋之中的男女,这一番分别在即,越发舍不得。
如一位尽职尽责的妻子一般,即便分别在即,陈静姝依旧叮嘱着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
“到了京城,切记要照顾好自己,每日读书不可太晚。”
“也时常出去走动走动,多跟别地来的学子交流,对你也有益处。”
“对了,爹也有些学生在京城,给你的拜帖记得收好了,时常走动也是好的。”
看着陈静姝还在温柔地叮嘱,林志远面上浮开笑意:“我知道,你都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静姝低笑道:“瞧我,这些话都说了不知多少遍了,你怕是要听得厌烦了。”
“不会。”林志远道,“你替我着想,我心里只会高兴。”
陈静姝脸颊染上一抹红晕,低头不语,。
林志远瞧着她害羞的模样,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抬手将陈静姝的一缕发丝别到而后:“你也照顾好自己,身子不好,便少些下山,等我回来。”
陈静姝轻轻点头,林志远瞧了她好一会儿,只觉得温柔娴静的陈静姝,如解语花一般善解人意,越发让他心软得不舍离开。
不禁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姝儿,待我高中回来,必定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做我林志远的唯一的妻子。”
少年人的爱意,从来掩藏不住,即便只有三五分,也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心尖上的人全部晓得,也让人人都知道。
陈静姝听着,不禁红了耳朵,躲在林志远的怀里,越发不好意思出来,离别的阴霾,被羞意彻底取代,“你做什么说这些呀!”
“这是事实,我自然要说,我只心悦你一人,好好等我高中回来。”林志远眸色温柔道。
云莞坐在马上,啧了一声。
萧韫之转过脸来,“怎么?”
云莞耸耸肩,“鸡皮疙瘩快掉了,走了。”
说罢,一声大呵,身下的马儿已经扬蹄往前跑去。
马蹄的动静,惊到了长亭里的两个人。
林志远一回头,便见云莞和萧韫之打马而过,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下意识的推开陈静姝。
陈静姝猝不及防,差点被林志远推倒在地。
林志远反应过来,赶紧扶住了陈静姝:“姝儿你没事吧?”
“无碍。”陈静姝勉强地笑了笑。
待林志远再转头看过去时,云莞已经打马离开,只萧韫之落后了云莞一步,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矜贵潇洒的少年公子,转回头看的那一眼,眼里具是冷峭之意,看得林志远心中一紧,好似披着的面具与人皮,被活生生剥开,露出潜藏在人性深处的贪婪与无情。
可萧韫之也只看这么一眼,便与云莞并驾齐驱而去。
陈静姝顺着林志远的目光看过去,并未注意林志远的神色,道:“那不是人间至味的云姑娘么,还有萧家的大公子。”
林志远敛回心神,心中却却越发不知滋味,只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他也不知与云莞的关系何以闹绷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从前云莞虽然年纪好小,两人却有过约定,虽然他心里觉得云莞配不上自己,哪怕如今云家日子好过了,也是从一介村姑变成了个铜臭染身的商人,何况还与萧家大公子不清不白的。
但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心虚,以致于陈静姝多次提及去人间至味用膳,他都拒绝了,而是带人去了香满楼。
如今他与陈静姝分别在即,在这里诉说心意,却被云莞听了去瞧了去,让他心里感到不快的同时也为心里泛起的一抹自我谴责感到恼怒。
陈静姝未察林志远心里的想法,只好奇道:“那位云姑娘据说本事不小,她不是与你同村的么,怎的一点交集也没有。”
林志远道:“什么本事,只是家里做了些买卖而已,不及姝儿十分之一,好了,就送到这里,姝儿早点回去,我也准备出发了。”
陈静姝的注意力被拉回,不再提及云莞,两人又在长亭里情意绵绵地说了一会儿话,陈静姝才坐着马车返回岳山书院,而林志远,也就此上京赶考了。
回去的路上,丫鬟与陈静姝坐在马车里,瞧着陈静姝失神落寞的样子,好声安慰道:“小姐莫急,待林公子高中回来,便万事如意了。”
陈静姝被丫鬟逗笑:“是啊,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丫鬟瞧着自家小姐脸色变好了,想起方才的事儿,欲言又止。
陈静姝瞧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小姐,有件事,我不晓得当不当讲。”
“何事?”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也只是听别人乱说的,小姐你可别多想,就是,就是听说林公子以前跟那位云姑娘很是要好的,说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还议过亲,就是现下不知怎么的,关系不好了,但林公子却说与云家姑娘毫无交集,这……”
这不是骗人么?
陈静姝愣了一会儿,“云姑娘?人间至味的云家?”
“大,大约是吧。”丫鬟说罢,又担心陈静姝与林志远生了矛盾,立刻道:“小姐奴婢也只是无意中听书院里的学生们说起的,也没听真切,方才见到了那位云姑娘才想起来的。”
陈静姝愣了愣,唇边重新浮现一抹笑意:“都是些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事情,阿远为人正直,秉性善良,待我极好,他不会骗我,日后再听到这些没边的话,别记在心里,阿远若是知道了,心里也会不好过。”
“哦。”丫鬟闷闷地应下来,虽然觉得小姐与未来的姑爷感情好是好事,可这样,是不是太过信任了,万一……
想到这里,她赶紧将脑袋里的想法全部甩了出去!
不会的,小姐这样好的人,将来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