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兼善天下
夏侯蝉的商队穿越了龙沼鬼泽,跨过嶙峋石山,趟过朱泥水湖,终于来到了北方地界,看到了虽远在天边,却如长龙蜿蜒般引入眼帘的燕山山脉。m.
一晃已经几个月过去,李长风漫无目的,于是跟随着夏侯蝉一路北上。
风中来雨中去,泥土沼泽翻过滚,所以现如今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皮肤黝黑粗糙,身体粗壮了不少,比一个月以前显得沉稳干练了很多。
这几个月的功夫,夏侯蝉和李长风吵过无数次架,他们一个来自燕山以北一个来自南疆,只是普通的矛盾分歧都会掺杂两域政见不同,故而难以调和。
只是夏侯蝉越是和他吵架,就越是对他的身份感兴趣。
偶有一次夏侯蝉星夜醒转,发现李长风早已不在帐篷中,于是摸着黑入得林中看到李长风坐在崖边,浑身紫气萦绕,座下十六道符纹闪耀,比那天上的明月还闪耀几分。
夏侯蝉虽然在北燕国长大,但心中却一直认为,中原的修行才是大道正统,一宫两院四国七宗门,乃是修行路上的一处处丰碑。
他曾在北燕国宫中遍读书卷,却从未见过这种符纹。
从那时起,夏侯蝉就知道,李长风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身上的故事,应该比自己的还要丰富。
燕山以南地界有一座城名驻将城,是中原最北的城市,若是再往北,那边是滚滚黄沙和将军列马,还有北燕国的强弩和骑兵。
相传那是一个风雪盖天的夜,城中已班师回朝只剩一位将军,于是在他离去的前一夜以刀驻地守在城门口,一夜听遍狂风暴雪的怒号,凌晨被百姓发现时已没了气息,为了纪念他取名为驻将城。
滚滚黄沙满地,千里雄风吹拂。
李长风和夏侯蝉都看到了这座藏于风沙中,偶露古朴面容的雄城,忆往昔峥嵘岁月。
一行人入得城中,夏侯蝉需要在驻将城采办货品,他的随从也需要在此处补给,但更重要的是这驻将城乃是北方地界唯一一处燕国和南疆的交易之所。
尽管北疆战事紧急,这些商贩也免不了骂几句北方蛮子和南方娘们,甚至有时会动起手往对方脸上招呼起来,但他们仍旧保持着最大的克制。
因为相比起国之荣誉,这些平民更多的是关注生活,关注家里的柴米油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即便是北燕和南疆,也都一定程度上保持着理智,不去侵犯这最后的一快净土。
李长风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吆喝叫骂,这里鱼龙混杂匪气极重,但好在都是些耿直的汉子,所以以物易物倒是比花钱采办要来的更频繁。
这不免让他想到了从前陈家沟的小镇,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农村中,金银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概念,即便是挖到了一处金山,也得有地方能花出去,所以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以物易物,这样更实在也更方便。
夏侯蝉吩咐一声,他的随从都各自离去采办随身用品,井然有序,只剩了夏侯蝉和李长风二人。
李长风在看着远处朦胧于山雾中的燕山,夏侯蝉见他看得出神,于是说:“再往北,就是战场了。”
李长风平静的说:“你要加入战场对吧?”
夏侯
蝉说:“我是北燕人,是北燕国的太子,如果说谁最该去战场,那我肯定算一个。”
李长风点了点头说:“那我就不去了,免得前些时候还在做饭给你吃,等到了燕山就得拿刀子捅你。”
夏侯蝉听了哈哈大笑,复又问道:“你不往北难道要回书院?”
李长风摇了摇头:“我想去西面看看,从前牵挂太多也没时间出来走走,现在时间很多,我想多去看看。”
夏侯蝉:“难道你现在就没有牵挂了?”
李长风忽然想到了陈家沟的娘,忽然想到了书院的李勿执,忽然想到了西塞国的解红妆,还有罗刹殿的闻人立雪、叔明月、司徒千金、周修冶
这些都是他的牵挂。
他摇了摇头说:“正因为牵挂太多,所以才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吵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两个身穿毛裘的男子起了争执,一个眼窝深陷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是北燕人,另一人一口纯正的南疆方言,正在为一件瓷器起了争执互相推让。
起初李长风和夏侯蝉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强买强卖,驻将城虽然是南北交易的枢纽,但这里民风彪悍,加之路途遥远,此番种种之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但细细听了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二人竟然都在争着给对方送钱!
“图扎木,我的瓷器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跟我合作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梁,我的同胞做错了事情,这些钱是我替他们赎罪,你手上的瓷器一件不少我全部要了,咱们合作很多年,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脾气。”
被称呼为梁的是那南疆人,皱着眉说:“这些瓷器都是次等品,我不能要你这么多钱。”
图扎木硬是把钱袋子塞到了梁的怀里,执拗的很,弄得梁哭笑不得。
“你,钱必须要!我,瓷器全部带走!”
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那好!这钱我先收下,就当定金,下一次我肯定给你带全南疆最好的瓷器!专门给你的!”
图扎木哈哈大笑,搂着梁的肩膀,两人的笑声似乎比这风号还响亮三分,惹得旁边的人都翻白眼撇嘴巴,小声嘀咕:两傻子!
李长风和夏侯蝉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二人,夏侯蝉说:“驻将城虽是唯一的交易地界,所以北燕山一带的流寇盗匪都打上那些带着货品来驻将城交易的南疆人的主意,他们不宰自己的弟兄,但却偏偏不放过这些南疆人,可没想到替他们怀债的,还是他们的这些弟兄,真是何等讽刺。”
李长风笑了笑说:“我觉得这不是讽刺,恰好说明一件事。”
夏侯蝉:“什么事?”
“正如你所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战争永远无法解决问题,这天下终究属于天下人!”
李长风转过头来看着夏侯蝉说:“但愿你若是成了北方的王,能说的出做得到。”
夏侯蝉看了一眼李长风:“假如我骗你呢?”
李长风叹了口气:“假如你骗我,那你只能祈求我在修行道上永无寸进,否则就算你在燕国皇宫中,我也一定会去取你的人头。”
夏侯蝉笑着说:“那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夏侯蝉和李长风在马背上击一掌,说了一声:保重!
李长风笑了笑,策马出城朝着西面而去。
一晃眼三年已过。
这三年中,雄城西塞发生了很多事情,听说骁善将军在宫中向王上求亲被拒,听说公主殿下解红妆曾一人三入北疆,只因听到了一个消息,又听闻骁善将军被拒以后潜心修行,得密宗真传,恐怕已是西境中年轻一辈第一人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三年也可以让一个人改变很多。
西塞国的深庭宫苑中,身穿锦袍的西境王负手走在金碧辉煌的长廊中,沿途的婢女都恭敬的弯下了膝盖,所到之处无不伏地称王。
他走到了一间房门前,房门顶悬挂的铃铛被微风吹拂叮铃作响。
此时已是早春时节,万物复苏,清天暖阳普照大地,可这处的房门却从来都紧闭,似乎只有那房门上的铃铛和门口站着的婢女,才能一窥这房中有人。
小青和小白伏地叩拜,王叹了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屋内清香弥漫,青烟缭绕,却不如屋外窗明几净,反而昏暗中点着烛火。
有一抹倩影坐在梳妆前,坐在唯一透着些许光的窗边。
她在发呆。
她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这样发呆。
没有光,只有黑暗。
不去看花,不去看鸟,也不去看云海,只坐在窗边发呆。
解红妆看到了铜镜中的那个人,看到了他就站在身后,一脸忧愁的看着自己的背影,他经常来,尤其是当自己从北疆回来之后。
解红妆的父亲,西塞国的王,整个西境的王,解苍山,这个掌握着整个九州以西最强势力的王,现在却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
却不知道被哪个臭小子把心带走了。
三年了,女儿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晓,派出去的那些哨兵都有人把他们的行踪告诉自己,包括解红妆离开西境去北疆的那三次,也都是这个男人让护卫隐匿在身旁护她周全。
听说她在找一个少年,一个叫李长风的少年,找不到人的时候,她惊慌失措的逢人就问认不认识李长风。
在得到飞鸽传书拿到李长风的消息后,她就慌忙离开西境去找他。
究竟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的女儿变的这样魂不守舍?
三年前,她已经是个出落得水灵的女子,三年后,她越发的曼妙美丽,整个西境都把她捧为公主,可她却只寄心于一人。
甚至不惜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解钟悬的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