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三章北境
如今的长安门户紧闭,万家灯火都沉入了暗夜中,唯有秋风萧瑟,冷风席席。
偏安一隅的小酒馆在暗夜中显得如此特殊且冷清,悬挂高门之上的灯笼摇摇晃晃,成了这长安城中的唯一光明。
李长风和荆无花荆无名父子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抿着酒杯中的碧液,然后满足的就这那股嘴里的芳香,缓缓吐出一口气,显得很是陶醉。
荆无名显得最为夸张,荆无花反而波澜不惊,只是一杯接着一杯。
“啊,原来鸡鸣酒是这个滋味儿啊~~~”荆无名长舒一口气,陶醉道。
李长风打趣道:“冬氛恋虬箭,春色候鸡鸣。你酿的狗叫酒号称屈居第二,岂会不知鸡鸣酒的滋味?”
荆无名眉头一皱,不满道:“怎能说屈居第二,如今孔雀楼倒了,酿酒的厨子跑了,翻遍整座长安城,你难道还能找着第二家酒馆?我酿的酒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大俗即是大雅,如今我的狗叫酒即是号称长安第一也无人敢质疑。”
李长风被他这番言论震惊到了:“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难道孔雀楼是你弄倒的?”
荆无名怒骂道:“放你娘的屁,我荆无名堂堂正正做生意,清清白白做人”
荆无花突然被灌入喉中的酒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
荆无名一张脸憋得通红,拿起酒坛子猛灌。
枯黄的灯火下,门板被狂风吹拂的吱呀作响,来回摇晃,李长风的目光从屋外收回,忽然觉得很冷清,于是叹了口气说:“你们待在这里,不觉得冷清吗?”
荆无名放下酒坛子,擦了擦嘴说:“从前生意也没见得好到哪里,习惯了。”
荆无花猛地在荆无名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荆无名怒道:“又踹我干嘛,我说的实话啊!”
李长风:“那你们有想过离开长安吗?”
荆无名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夹了一大筷子腊肉放到自己嘴里咀嚼,含糊不清的说:“离开长安去哪儿呢?这年头我就想过点太平日子,其他什么也不想。”
李长风喃喃说:“可是如今的长安也不太平。”
荆无名冷笑:“哼哼,那还不是拜你的好兄弟所赐。”
李长风:“当日我在皇城之中和昆仑奴一战,那两把剑锥应该就是你和荆无花前辈的,既然你们能杀了昆仑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杀了他?我指的周修冶。”
荆无名看着李长风的眼睛,冷笑说:“想过。”
李长风一惊。
假如荆无名铁了心要杀死周修冶,那李长风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即便李长风修为再强,也难以抵挡像荆无花荆无名这样的刺客精心策划的一击。
所以如果荆无名曾想过杀死周修冶,那周修冶就不可能活。
李长风:“那为什么”
荆无名冷笑说:“因为至少他不算一个太坏的人,他虽弄的长安城生灵涂炭,但他杀得都是该杀得人,老弱妇孺无辜之人从未动刀,假如有一天他对无辜的人动手,我能保证下一刻你就能见到他的人头。”
李长风长舒一口气。
荆无花:“你呢?你不能下不了手杀死你的好兄弟吗
?”
李长风猛地灌入一口酒:“我下不去手。”
荆无花又恢复了以往的顽劣性子,无所谓的说:“那就是了,反正现在和从前,也不过就是生意更差了而已,但好在还算安静太平,最让我高兴的就是孔雀楼倒了,妈的一直抢老子的生意,就算不倒老子也得弄倒它!”
李长风诧异的看着荆无花。
荆无花脸色一红:“喝酒喝酒。”
李长风端起一杯酒,看着其中的碧液琼浆慢慢摇晃荡漾,忽然愣住了。
就好像一个远行的人,走过山河大海,走过隔壁沙滩,走过山峦叠嶂,忽然停下了脚步,脑袋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么走下去的意义,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李长风,愣住了。
他端着酒杯,迟迟没有送到嘴边,只是看着轻轻荡漾的酒,怔怔出神。
荆无花和荆无名发现了他的异常,于是拍了拍桌子。
李长风回过神,茫然四顾。
荆无名:“你干啥呢?”
李长风放下酒杯:“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荆无花嗤之以鼻:“不知道就出去吹吹风,等吹清醒了就知道了。”
李长风点了点头放下酒杯,真正走了出去。
他离开了长安,一路往北。
等到他再度抬头的时候,发觉自己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北方战线。
李长风一路走来,衣袍油腻沾满灰尘,头发披于肩膀,随风飘散,鞋子也已经磨破了,形如乞丐十分狼狈。
他不知不觉走入北境战线,再抬头时已是黄沙漫天。
此刻残阳晚照,乌鸦如云,泛黄的土中,折断缺口的刀剑斜斜插着,断了的旗杆兀自被风吹动,黑色燕字旗。
“站住!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边境重地!”一个粗狂的声音把李长风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回过神,早已有长枪抵住自己的去路。
李长风:“你们如今坐镇北境的将军是谁?请允我一见。”
“住口!”那将士猛地抽出长刀,指着李长风:“擅闯战线重地,轻者重杖五十,重者斩首,你还不快滚!”
李长风看着抵住自己胸口的刀锋,叹了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喊出声。
只是奇异的是,这声音却未曾经过面前的两位执刀将士,而是直接越过他们,在他们身后爆发。
“李长风在此!请将军出面一见!”
“李长风在此!请将军出面一见!”
“李长风在此!请将军出面一见!”
此地虽然空旷,但李长风的声音却来来回回荡漾,丝毫不衰竭,在黄沙之中回荡。
那守境将士呆若木鸡,从未听闻如此近乎近乎神迹的手段,但他回转过来,忽然持刀斩过去。
“大胆!”
北境将士大都满腔热血,即便李长风是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修行者,但他们既然站在此地,肩膀上的责任便不允许他们后退,哪怕付出生命。
李长风脚步轻错就避开这刀锋,似他这等境界,寻常的刀剑
已无足以伤害到自己,或许唯有天狼境之上的修行者全力一击才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然而李长风佩服这些将士的无畏精神,因而也不愿出手伤害他们的性命。
钢刀从李长风的头顶斩落,李长风往后退了半步,那将士手握刀柄,满身的杀意,可不论他如何挣扎努力,那刀锋距离李长风永远只差一点点,李长风的发丝清扬,堪堪从刀锋中穿透而过,实是诡异到了极致,灵动到了极致。
“力道足够,但是准度差了。”李长风轻轻在刀锋上一弹,顿时有一套滔天力量从刀锋传至刀柄,直把那将士的虎口震的要发裂。
就在这时,猛然有个威武的声音大喝:“住手!”
李长风夹住刀锋立定,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高坡上身披铠甲手握长刀,横刀立马的威武将军,不是那秦千骑又是何人?
皇城锦衣卫秦千骑来到北境之后,整个人更加的威武雄壮,浑身黝黑,此刻越发像一个黑面阎罗,怒目所向,直叫人退缩。
李长风看到他,心头一喜,秦千骑看到了对方,也露出了灰心的笑容。
“长风,手下的人不懂事,你一个堂堂神王境修行者还和他们一般见识?”秦千骑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李长风听了,松开手指道:“我只是一时手痒和他们过过招而已。”
秦千骑下了马,和李长风狠狠的抱在一起。
两个人在黄沙之中哈哈大笑起来。
那将士收回长刀,赫然发现刀面上两根清晰可见的纹路,连李长风的指尖纹路都深深的刻在了上面,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神王境的修行者,果真太可怕。
李长风跟随秦千骑走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滚滚黄沙和断壁残垣,鲜血已把城楼染红,遥遥望去,远处想阵线依稀可以看到斗大的‘燕’字。
滚滚黄沙十万里,阴风卷地垒尸骸。
李长风喃喃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秦千骑:“长风,你已去过了天阙宫是吗?”
李长风收回目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天阙宫了。”
秦千骑苦笑:“我们都陆陆续续听到这个消息,但大家心中还存着一份希望,至少山河破家国还在,如今国破家亡,恐怕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了。”
李长风看着秦千骑:“你们为什么不撤军?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这样下去唯有战死到最后一人,否则是不会罢休的。”
秦千骑:“长风,你知道王莽将军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李长风想到了那个老将军,只是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秦千骑:“王老将军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两句诗来自《木兰辞》,自领命而出,我们的命早已不在自己手中,我们的肩负九州的荣耀,就算战死至最后一兵一卒,这也不过是命数使然,我们也不会后悔的。”
秦千骑喃喃说:“他已经死了。”
李长风一惊。
秦千骑:“他不是被敌军所杀,是疲劳过度,死在营帐中,我想对一个军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