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之时,宫里来了人,送上了陛下御赐的腊八粥,兰府从来都是简在帝心,这么多年,倒是从未少了这份殊荣。
奉上厚厚的红封,恭恭敬敬将一众公公送出了府,又按例将御赐的腊八粥供奉到了祠堂,祖宗排位之前,一家人这才重新坐回了席上。好在,早有所备,菜都还未上,兰老太太一声令下,丫头们鱼贯而出,将精心烹调的菜肴一一捧上桌来,一顿饭倒还算吃得其乐融融。
待得饭罢,兰溪便回了珠玉阁,倒是丝毫不在意兰老太太特意留下了兰三老爷和三太太二人,关起门来密谈了一回。
说得是什么,倒也不难猜。今日相国寺中,长公主的言行只怕给老祖母敲了警钟,留下父母,商议的,无非是她的亲事。事关她的终身大事,要说不关心,自然是假的,但兰溪经过前世一遭,也了解父母的为人,深知他们绝不会将她嫁入皇家,至于其他的,只能见招拆招了,多想无益。
反倒是今日相国寺之行,关于锦绣坊的事儿,兰溪另有了一番想法。起初是想着一炮而红的心思,所以静待时机,可是,走了相国寺一遭,她反而想开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她的锦绣坊可不只是想要红极一时的。京城不比湖州,权贵云集,与其惹人红眼,倒不如徐徐图之,只有真正能让人打从心里认可,锦绣坊才能站稳脚跟,有朝一日,也成为能与宝银楼比肩的老字号。
所以,回了珠玉阁,兰溪一边思虑着,一边研了墨,而后,手书一封,交给了枕月,却是心头一动,道,“既然要开业,事情就多着。绣房的事儿还得你多看着点儿,你送了信过去,便暂且在那儿帮我看着,待得开业过后,再又回来。”
枕月自然没有二话,点头称是,道了句,“姑娘且放心。”便将那封信袖在手中放妥,行礼退了出去。
眼见着枕月退了出去,兰溪却望着垂下的棉帘子,好不哀怨地叹了声气,道,“妈妈,我得怎么习惯枕月不在身边的日子啊?干脆,我反悔算了,福安哥抢走奶娘也就算了,还要娶我家枕月,我可不干。”
秦妈妈在边上听得直笑,“瞧姑娘又孩子气了。姑娘不过是舍不得枕月罢了,不过她能嫁个好人家,姑娘这心里可高兴了呢。就像老爷和太太也舍不得姑娘,但姑娘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为了姑娘好,再舍不得也没法子不是?”
“怎么说着,又扯到我身上了?”兰溪很无奈。
秦妈妈却叹息了一声,目光中含着隐忧,今日相国寺中,秦妈妈这样的人,又岂会不明白?不忧心?“耿四爷偏偏这个时候不在京中,这实在让人心里放不下啊!不管怎么说,这亲事能尽早定下来才好。”
兰溪笑笑没有言语,目光一转,重新投注在手里的书册之上,却再也看不进半个字去,眼中的笑意也一点点的淡去。今日之事,她心中何尝不忧?方才那一瞬间,她也想着,他为何偏偏不在?可就算他在,他们之间的亲事,又当真能够顺理成章吗?
腊八过后,兰溪便日日操心起锦绣坊开业之事,好在之前差不多已是一切就绪,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又将事情理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兰溪这才松了口气,将事情全权交给了曹掌柜和董福安,她是当真做起了甩手掌柜。
腊月十三,黄道吉日,宜开市、订盟。朱雀大街上,一家名为“锦绣坊”的绣庄算是比较低调地开了业。但是也就是在那天,有些眼尖的人发现,这家绣庄门前出现的马车上的有些徽记让人不容小觑。摸不清头路的人,暂且观看着,却看着看着便发现这绣庄的生意似乎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每日里都有客人上门,但不多,有时一拨,有时两拨,但那些进去的人都是衣着华贵。
京城是个一块儿牌匾掉下来,也可能砸到一个四品官的地方,这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直到某一天,有人瞧见长公主家的马车悄悄停在了这家铺子前,人们才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当然,此乃后话了,此处暂且不表。
锦绣坊顺利开张,兰溪似了了一桩心事,这就想起了过几日兰老太太的寿宴了,而一想起兰老太太的寿宴,自然便想起当初为了出门寻的那个借口,想起那个借口便想起了宝银楼,想起宝银楼,自然便想起了某人。唉!某人,如今也不知在做什么呢。
某人这会儿却正在将夜行衣往身上穿,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长风却很是不赞同,道,“四爷,你这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而且,方伟业特意将你召回杭州养伤,又将你安排在他府上别院静养,想必是心中疑上了你,你此时若是轻举妄动,落了什么把柄,到时可怎么是好?”
耿熙吾没有回头,手上动作也不停,仔细地将腰带缠紧,“他们疑我,看着我,又因为我如今伤未好全,他们才会放松警惕,这个时候去,或许还能有所斩获。”
“属下知道四爷着急,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吧?”长风愈发急了,一双眉几乎打成了死结。
“知道爷着急,就少说废话。我们今日不过是去探探风,若是情况不对,便立刻退回来便是,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爷这命只有一条,可是爱惜着的。”耿熙吾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将蒙面的黑布巾系上,只露出一双眼,在暗夜里,清湛寒凛。
长风没辙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家爷决定的事,他是说破了天也拦不住的,但这担忧还是拧为了一股怨气,他不由低声抱怨道,“爷不就是想着早些将这儿的事结束,能被召回京么?爷这心里只怕日日担心着这段时间,五姑娘就会被许给旁人了呢、”
话方落,便被一双寒眸冷冷盯住,长风顿觉遍体生寒,脸色一变,连忙屈膝跪下,迭声道,“属下多言了,请爷责罚。”
耿熙吾“唔”了一声,没叫他起,却也没说罚,只是掉头望向窗外,一双眼比屋外的夜色还要幽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叹道,“是啊!我归心似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