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暗斗
表叔叹了口气,无奈地背过身去,不耐地向他摆了摆手。
楚慕双手交叠加额退了几步后,跪在地上以额点手背,满心感激地给表叔磕了头,站起身依恋得望着表叔的背影,眷眷不舍地离开了。为了生存,他继续干着,给别人充当杀手的活计。
杀人,属于恶性犯罪之一,故而处罚是非常严厉的。犯有故意杀人或者蓄意谋杀者,若藏匿被抓,则判为斩首示众。此等刑罚,既可为死者偿命。也达到了以儆效尤的法律作用。
自首者,虽可减刑,却只是斩首改为绞刑。
楚慕属被顾杀人,看似出于被动。虽如此,但这种故意杀人,损人利己,危害社会秩序的犯罪行为,也是律例所呈中严惩不贷的对象。他一次次地杀人,被各路官府通缉。才刚过弱冠之龄,就已血债累累。为了躲避官府,他竟做出假文牒,在入城之时蒙惑过关。还将自己男扮女装梳高髻,插金钗。出门之时,戴着罩住全身的藩篱。
整天地过着避猫鼠似得生活,东躲西藏。
为了报仇、也为了躲避官府抓捕。最终,他放弃了当杀手的活计,独身潜回了京都长安。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吧!
或许是种缘分吧!贞观九年的腊月二十七那日,楚慕在长安东市的街上,遇见了前来朝贺的齐王李佑。
齐王李佑是来京朝贺的。因为,还有两日便是元日了。
坐在他的九千乘中,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着。
打望先前,尚还萧条寂寥的东市大街,如今却满是熙熙攘攘,人头攒索的人群。果然,人们生活好了,自然也就增长了人口数量。
齐王骄傲地想:“都是这十多年来,父亲励精图治,休养生息所取得丰硕成果!就是为人所称道的治世!”
忽然,齐王顿感眼前一亮,他在这茫茫人海中望见一个坚实的背影。那人身材魁梧健壮,头戴毡帽,身穿剑袖束腰布袍,腰间系着一口长剑,脚蹬乌皮靴子。齐王料定此人,必是习武侠客。遂命人将走在人群中的那个侠客一般的青年寻来。
齐王侍卫答应了一声儿,便去照办了。其实那青年就是楚慕!
楚慕正在街上逛着,忽然感觉到后头有人拍他,刚想出手施招那人却也不还手,楚慕觉得好奇怪便问:“你是谁!”
“我是齐王的护卫,我们大王想见见您!”那人说道。
“齐王?他见我?我们又不认识,你别说是骗我的吧!”
“骗你做什么?我们大王就在那辆九千乘的车辇里,你回头看看吧!”当楚慕回过头来时,见到一位藩王打扮的少年,步下车辇十分友好地向他招手。或许,齐王真有那种令人折服的魅力。也或许是他微笑亲和的样子,令人不自觉地就想与之亲近吧!楚慕见之,不由自主地朝齐王走了过来,拱手作揖:“参见齐王!”
“小兄弟,愿意做寡人的护卫吗?”齐王单臂撑在车窗上,满脸激赏的笑容,眉目含笑地看着他问道。
楚慕见齐王眉清目秀,为人和善。心里纳闷,想李世民这样心狠手辣之辈,居然也生得出如此儒雅、贤德的儿子?
许这,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说龙生九种,各不相同吧!
寻求接近权贵之路,终于有了眉目,楚慕感到很高兴。对齐王说:“楚慕浪迹天涯数载,温饱无着。还要防范仇家追杀,得遇大王不弃,收为护卫乃楚慕三生有幸!”
从这时起,楚慕就成了齐王的护卫。
至此以后,他与齐王李佑形影相随。因楚慕对其的誓死效忠和他过人的武艺才华,引得了齐王李佑对其的绝对信任和器重。
故此,将鲍叔牙遗留下来古董般珍贵的宝剑送给了他。
听了这通汇报后,汉王李元昌嘴角微微勾起,那张邪魅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得意冷笑。他得意于抓住了齐王的把柄!不是吗?齐王徇私枉法,在自己身边,藏匿一个以杀人为业的游侠,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且在各大州郡官府黑名在案的通缉犯!
他想,以此,寡人就能成功地威胁齐王,让他不得不放下那不值钱的臭架子,参与到这场保太子,杀魏王的队伍中来!
想到此,汉王李元昌闷声道:“摆驾,寡人去找齐王!”
内侍应了声“诺”退着身子走出厅堂,前去准备车驾了。
……………………
很不巧,这天大清早儿,齐王李佑便被阴德妃请进了太极宫小聚。
或许是阴德妃乃是罪人阴世师之女,早年充当掖庭女奴之故吧,虽然李渊开恩赦罪,将其赐给当时的秦王,现在的皇帝李世民做妾室。但李世民并不怎么宠爱阴氏,仅与她生了一个儿子齐王李佑,以为给了她一个傍身依靠,也算自己仁至义尽了。
后宫的风向标,向来都是随着皇帝的宠爱转动的。皇帝宠谁,谁便是宫中之人巴结讨好的对象儿,门庭若市,富贵荣华趋之若鹜。
阴德妃只因生了齐王李佑,才被仁慈宽厚的长孙皇后建议,与同是再婚之身的韦珪、亡国公主出身的杨氏、洛阳燕氏,并列封为妃子。
彼时,长孙皇后在世,阴德妃再怎么不得宠,却也有皇后照拂,身居紫烟阁。紫烟阁位于掖庭宫的前端宫殿之一,距离皇帝的甘露殿,皇后的丽正殿,只有步行半刻的距离。偶尔,尚能借着皇后的光,分得皇帝的少许恩德。就这,阴德妃就已经知足了。
然而,这份知足却在长孙皇后英年早逝后,彻底地一去不复返了。以前,即使后宫与她不对付的妃嫔,也不敢使坏害她。如今,皇帝立誓不再立后,将后宫交由燕妃掌管。虽然燕妃个性善良,端庄贤惠不输于长孙皇后。但是,燕妃生性淡漠,不喜欢与人太多交往。在她心底,后宫中所谓的姐妹都是虚假的友情。她不屑于与这些争宠的情敌,结交为所谓的姐妹和朋友。所以,对阴德妃也就没有任何照拂。如此,这给了阴德妃的头号敌人—杨淑妃最有利的机会。因近年来,吴王李恪在国相权万纪的规劝下,比以前有所长进,不再像昔日那般赌博嫖娼,整天游猎戕害百姓,为了鼓励他,李世民奖赏的方法,便是宠幸他的母亲杨淑妃。
杨淑妃得宠,心花怒放,感觉自己总算是脱离苦海,柳暗花明了。既然自己出头了,那就决然不会放过阴德妃!抓住机会,便向李世民进谗言,说阴德妃的坏话。李世民是个治国英明,齐家糊涂的皇帝。宠爱谁,谁的话在他那儿就是圣旨。就这样,阴德妃遭到了李世民前所未有的厌弃,将她从紫烟阁搬去了偏远的碎玉殿。
对此变故,阴德妃心底里明镜一般。与其说是皇帝陛下厌弃她,不如说是杨淑妃这个贱货,趁机迫害她。毫无心机,疏计少谋,快言快语的阴德妃恨透了杨淑妃,整日的在寝宫里骂骂咧咧,诅咒着杨淑妃不得好死!
除此之外,对于杨淑妃,她却是无计可施。
对于阴德妃而言,有夫主不如没夫主。她唯一能够仰仗的,也只有儿子齐王李佑和其兄阴宏智了。每年一到冬天,她就盼着远在齐国的儿子和哥哥尽快进京。他们,才是她阴氏真正靠得住的亲人!
碎玉殿内,婢女们鱼贯地,将食案上吃尽的盘子和饭盌收拾之后退了出去。待殿宇中,只留下母子二人时,齐王李佑才开口,话语中满是为人子的孝顺和关心:“阿姨近年来,过得还算舒心吗?”
听到“舒心”二字时,阴德妃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扭过一张风韵犹存,却又被气得胀红的脸,狠狠得瞪了儿子一眼,激动地语速速度极快:“哼,你远在齐国称孤道寡,至高无上,整天的吃香喝辣,又有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哪里知晓,老娘在宫里受的窝囊气!你家皇帝老子也是这个德行,薄情寡义,得新忘旧还尽听得狐狸精谗言,非但没有半点对我的愧疚,反而愈发地嫌弃我善妒彪悍,没有妇德!”
“阿姨息怒…”听得自家母亲的这番诉苦,得知母亲在后宫饱受欺凌,齐王李佑真是感到又心疼又愤然。俊秀的脸上,显露出疼惜和怨怼的表情。他咬着牙,断然道:“既然如此,孩儿便请求陛下准许,元日过后,阿姨与我一起去封国居住!在后宫,阿姨不过是个不得宠遭受欺负的妃嫔。在孩儿那里,您却是一国的王太妃!何乐而不为!”
“他能恩准吗?”阴德妃心里打鼓,不予置信地问道。
齐王冷哼了声儿,脸上露出阴鸷的笑容道:“他怎会不准?阿姨在他心里就是个善妒的悍妇,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您走了,岂不是合他心意?再则,阿姨有所不知,父亲此次宠爱姓杨的,不过是为了鼓励吴王李恪有所长进罢了。哼,有所长进?我就不信,像吴王恪这般死性儿的人,若没有权万纪的严加管束,会有所长进?阿姨,您等着瞧好了,孩儿这次不但要将您请回齐国享福。还会为您出这口恶气!”
“五郎,你此话何意?”阴德妃转身看着儿子,不解地问道。
李佑挑眉道:“当然是对付那姓杨的了!大夫治病,向来追求根治。那贱人这次复得宠幸的根源,在于吴王的长进。吴王的长进,根源又在权万纪那里。孩儿是想,对付杨氏,唯有釜底抽薪之计方可!这个釜底抽薪,自然就是,设计从吴王身边调走权万纪!”
听得儿子这么一说,阴德妃顿有一种严冬之日春风抚,黑暗之中见光明之感。她好似得了解放的农奴般,迫不及待地道了声:“好”又称赞道:“我家五郎真是足智多谋,不愧是高祖的孙儿!”
差不多一整天,齐王李佑都是呆在宫中陪伴母亲的,以补偿一年多来欠缺母亲的孝道。直到黄昏时分,才依依不舍地与母亲阴德妃话别,离开碎玉殿。在内侍的帮助下,从南角门走出,离开太极宫。
车驾约莫走了两柱香的功夫,才晃悠悠地驶进永乐坊的官邸木栅处。待齐王李佑走下九千乘,欲要走进官邸大门时,看门的仆人告诉他说:“大王,那,那个汉王来过了。他说,找大王有要紧的事商量。”
齐王李佑不屑地冷哼了声儿,无所谓地说了句:“寡人省得了!”
话时,他的一双凤眸中,迸射着比外界严冬的积雪还有冷的寒芒,米白色的细牙被他咬得咯咯作响,皱着鼻翼,这幅表情,完全找不到半丝儒雅俊逸,更像极了一匹被惹怒的野狼般凶狠残忍,令人见之浑身发颤儿。
他绕过花圃,一路往自家寝殿走着,一路愤然地想。
这个李元昌,又在玩什么伎俩!哼,寡人已下了逐客令,拒绝了他!他竟然像个癞皮狗般缠着寡人,一次次地来找茬,没完没了他!
无赖,可恶至极!若再来招惹寡人,就休怪寡人不客气!寡人会将他勾结魏王,在终南山狩猎时暗害太子,害太子致残还有调换大米,诬陷太子之事揭发给陛下!届时,我看他李元昌会有什么好下场!
首鼠两端,两面讨好,在太子和魏王面前挑拨离间,这就是他汉王李元昌干出来的勾当!还当我远在齐国,万里之遥,不知他在京城都干了什么!卑鄙的小人!
这样想着,一路回到寝殿,跪席伏案,在烛光下提笔写了份儿奏章,请求皇帝恩准,让失宠的生母在元日后,跟着他一起回到齐国。
………………
夜幕降临之际,汉王官邸的线人脱了鞋,走进了汉王的寝殿。
此时的汉王李元昌,正歪在自家寝室中的锦榻上,与爱妾打情骂俏。那姬妾年轻美貌,风骚多情。寒冬腊月地,她体内竟犹如注了滚烫的羊羔子血一般,身上只穿了一件夏季常服—白色绣花的抹胸长裙,外罩薄如蝉翼的纱褂儿。白嫩润滑,娇媚诱人的胴体半露在空气中。两人搂抱在一起,看似情真意切,实则猥亵**。好似在东市崇仁坊妓院中的嫖客和窑姐儿一般,令人见之胃反欲呕。
稍稍一扭头,汉王瞧见线人低着头,一脸尴尬的表情,手足无措地站在锦榻前。想着,定是探听到了齐王的消息。一咕噜从榻上坐起身来,蹙眉不耐地朝姬妾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出自己寝殿。
那姬妾不满地轻哼了声儿,小嘴撅着,虽是意兴阑珊的样子,却不敢抗命地扭动着***,悻悻然地披上羊皮袄走出了汉王的寝殿。
“怎样?齐王,从宫里回去了吗?”汉王两眼盯着他问道。
线人点了点头,应了声:“诺”继而,他又补充了一句:“小的见齐王听说大王过尊府时,脸色不是很好啊!是不是他…”
“这小子,既然对皇位不感兴趣,对争斗嗤之以鼻又何必在京城留有眼线,打探太子与魏王的情报,对我又莫名其妙的反感,似乎他有多么君子。哼,真不知他到底安得什么心,存了是何意图!难道…”
汉王李元昌似是在自语般,说了这么一句,话至“难道”之时,他眯起了一双邪魅的桃花俊眸,眸瞳中,迸射出冷冽阴狠的寒芒。
“大王,以小臣看来,齐王像是十分不喜与您交往。”
“哼,”汉王李元昌冷笑了声儿,邪魅的脸上,露出了诡诈的笑容,势在必得道:“不喜与我交往,也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