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一惊,大叫:“快停车!”
司机踩下紧急刹车,吉普车刚停下,陈明就看见一架飞机突然冒出浓浓黑烟,尖啸着俯冲下来。
“快下车卧倒!”詹姆斯动作敏捷,跳下车往山上跑,陈明像拖小猪一样,把还在发愣的乔子琴拖下车,向后奔跑了几步,猛地扑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飞机就在他们前面三十米处撞山爆炸,掀起的强大气流,将泥土石块扬起,铺天盖地向他们身上砸过来。
一阵烟尘吹过,浓烈汽油和烧灼钢铁的气味弥漫开来,呛得陈明和乔子琴直咳嗽,陈明抖落身上的泥土抱怨道:“奶奶的,看来日本人恨透我了,派飞机来追我,这还是第一次啊,这待遇可够高的!”
乔子琴抬起头来,恼火地说:“差一点儿就炸死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话!”
陈明爬起身,看见离脚不远四轮朝天的破烂吉普车了,故意装作吓一跳的样子:“哎哟,差一点儿就砸死我们咧。”
乔子琴被烟尘呛了一嗓子,气得翻身爬起来:“你真是头驴!”
“哈哈哈,”陈明开心地大笑起来,乔子琴怎么也不明白,这个黑炭头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也不理他,呼喊着詹姆斯往山上爬。
听见詹姆斯剧烈的咳嗽声,循声找去,他倒在一个坑里,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石块几乎将他掩埋起来了。赶紧走过去扶他出来,见他没缺少任何零件才放心,陈明跟着爬上来:“赶紧走吧,这才是第一拨,保不齐再来第二拨。”
詹姆斯问乔子琴:“司机呢?”
“别找啦,就算你找到,也是具尸体,争取时间快走!”陈明走在前面,詹姆斯和乔子琴两人惊魂未定,也跟着往西南方向走。
这阵子,让陈明他们想不到的是,在山路的另一边走着一男一女两人,他们就是江龙和恽大姐。实际上,陈明比他们绕更远的路,也比他们晚到星子岩前线,他们登陆的地方叫横塘,是一个****堡垒阵地,距离星子岩还有好几十里。
一到国统区,登上岸,驻守的长官将他们接进后面搭建指挥所,船长立即命三号带着江龙和恽大姐两人赶往第三战区送信,并且叮嘱江龙一定要找到陈大烟袋和詹姆斯,自己和二号去庐山侨民区商量撤侨事宜。
船长带着江龙他们登陆的地方叫横塘,是****拱卫庐山的重要阵地,站在阵地上,就能看到湖口方向停泊在长江沿岸的日舰,离星子岩倒还有好几十里。湖口失守,横塘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湖边沿岸工事阵地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官军神色凝重匆匆忙忙。
汽车送船长他们去九江,三号和江龙他们只得等汽车回来再走,一直没能回来,偏不凑巧的是,夜间一阵尖锐的枪声将他们惊醒,从嘈杂的士兵跑动叫骂声中他们才知道,日军军舰关灯熄火,已经悄悄摸索进横塘阵地附近了。三号此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匆忙而逃。密集的炮弹倾泻在阵地上,三号当即被炸掉下半截身子而亡。
江龙和恽大姐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离开横塘阵地,向庐山方向奔逃,暗夜之中,横塘阵地如同火海,映红了半边天。哭喊声让人揪心,逃亡的百姓群中,还看见衣冠不整的伤残****。
陈明比他们晚到星子岩前线,与江龙他们相隔不到五十米,都在仓皇赶路,同一个方向,但不在一条路上。江龙时刻想着追赶上陈明他们,偏偏造化弄人,他们又失之交臂。
天亮时分,太阳终于出来了。他们到达一个牛家村的地方,有人惊叫:“鬼子飞机来了——”。
逃亡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到处乱跑,有人往西边山上跑,还有些****兄弟拿起枪射击。日军飞机呼啸而过,俯冲下来机枪一阵哒哒乱扫,又拉高向南飞去。
孩子们呼爹喊妈,哭叫声一片。恽大姐一声叹息:“不能再往南走了,干脆我们从这边往西走吧。”
江龙看看周围死伤哀哭的人们,已经没有了愤怒,悲惨的事太多,见惯了血腥场面,一路而来,几乎没见到过能让人高兴的事。
一阵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声传来,把江龙引到路边树下,只见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上,女人已死,母亲用自己的身体为儿子挡住了炮弹。
江龙掀起死去的母亲,想把孩子抽出来,但母亲的手死死地抱着孩子,怎么都掰不开,江龙长叹一声:“你放心走吧,孩子交给我了。”
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拖出来,恽大姐默默接过孩子:“找个坑把她埋了吧。”
埋葬了母亲,两人随着逃亡的人群继续往西走,一路上见到的****士兵都垂头丧气了无精神,偶尔有辆军车驶过,溅起泥浆四散,人群连躲闪都不想躲闪。
这只零散沉默的逃亡队伍越走人月多,一直在不断壮大,孩子哭累了,俯在江龙身上睡着了。天上日头正毒,可是没人敢停下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日本人还会不会马上追上来?
与安徽沦陷区相比,国统区境况好得多,没有出现十室九空的现像,至少没出现狗吃人的事。但是越往西走,江龙就越觉得不对劲,便拉住一个老乡问这条路是往哪去的?老乡打量了他俩,用很沉重的土话说:“落个斯九江嘛。”
江龙对恽大姐说:“九江不能去啊,船长都说了,日本人天天轰炸九江。”
“部开没得地方走,”老乡正要走,一指西南方向,反驳道,“落个斯庐山,嫩能飞过开?前部万嘎村,往西南能到九江县,不用去九江嘛。”
江龙连蒙带猜,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向老乡道谢,跟着继续往西。
但到老乡所说的万嘎村地方时,远远的看见很多百姓被拦在那里,站在高处,能看到九江城和混黄的长江,江上停泊着日本人的军舰。
听见百姓吵吵嚷嚷,江龙他们才知道,这里是****在庐山脚下设的一道关卡,说是拦截收拢****逃兵,普通百姓经过检查就能过关卡。
恽大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江龙的衣服,江龙感觉到恽大姐的异样,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别看他们凶狠,那是对逃兵,咱们是老百姓。”
怀里的孩子又哭起来,恽大姐抱过孩子轻轻拍打哄着。孩子的哭声引来站在高处军官注意,对手下几个士兵说了什么,那几个士兵如狼似虎地分开人群过来捉拿江龙。
江龙拼命挣扎,乱哄哄的人都往前拥挤,没人关心****会抓住几个逃兵。恽大姐刚才害怕的恐怕就是这个,因为在逃难跑反的百姓中,几乎没看见青壮劳力,现在他理所当然被抓了。怀里的孩子适时大哭,恽大姐紧紧跟着****苦苦哀求:“我们不是逃兵,请你们放了他吧。”
“嗬——”那名军官拖长了声音:“你说不是逃兵就不是逃兵了?这里老子说了算,老子说他是逃兵,他就是逃兵!哎——你跟着干什么?”
恽大姐狠狠瞪他一眼:“我是他老婆,你把我家男人抓走了,我不跟着他还跟着你?!”
“哈哈哈,”那些士兵都大笑起来。
军官恼火地上下打量了恽大姐一眼,色眯眯地说道:“那好,跟着就跟着,一道带走!”
几个士兵上来动手,江龙跳脚骂:“****的,你们敢动她,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百姓也跟着起哄:“这帮王八蛋不好好打仗,整天跟老百姓过不去,活不下去了!跟这帮****的拼了!”
军官见群情汹涌,刚想要拨枪示警,就听有人喊:“鬼子飞机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看见远处黑压压的飞机朝着庐山方向而来,百姓马上大喊快跑啊,那些士兵也不拦了,匆忙躲藏进掩体。江龙拉着恽大姐刚躲进掩体,就听飞机轰鸣声由远及近,紧接着突突机关枪响起来,分不清楚是****的枪还是飞机上的枪,然后就是巨大的爆炸声。
等到鬼子的飞机飞远,江龙才抖掉身上的土,扶起恽大姐,只见她怀里的孩子脸憋得发紫,已经哭不出来了。
江龙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在后背上拍了两下,那孩子才哇地又哭出声来,脸使劲在恽大姐胸前蹭,恽大姐红着脸说:“他是饿了。”
“那好办,”江龙从身上拿出压缩饼干,嚼碎喂那孩子,孩子贪婪地在江龙手上乱哄乱咬,江龙哎哟一声缩回手,大笑:“他娘的真像只小虎崽。”
恽大姐见江龙爱怜的样子,便说:“我要给你生个娃!”
江龙刚要说话,掩体上探进个脑袋:“你们俩快出来——”
两人爬出掩体,这才注意到,他们慌张躲藏之处只是用树枝茅草搭建的小窝棚,难怪刚才就他们两个躲进去呢,炸弹风浪把窝棚顶都掀没了,幸好周围堆积的沙袋挡住了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