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龙点头:“暂且安排他们先住在亲戚家了,我们俩正打算先去武汉投亲,如果那边有音讯再来接他们。”
古剑峰点头叹息:“难啊,做个孝子还要照顾孩子。不说这个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愿意跟我走,从军未必不是条出路,我可以跟军需官说说,先支你一部分钱安顿家里。武汉那边也乱,即使有亲戚,也不一定能照顾到你们,不如来点现实的。”
见女人一直拿眼看江龙,笑道:“你们不比我大吧,我叫你一声弟妹,现在就可以预支一部分钱安顿家里,至少老人和孩子过得不那么艰难,有口饭吃比什么都强。”
江龙想,双亲孩子那是借口,没想到这位古长官还真上心。陈大烟袋、乔子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里离木港尚远,如若能借助军队,寻找大烟袋的机会可能会更多些。
“古长官,父母在不远行,要是爹妈有什么事情,我可会回来,无法伺候长官您可别见怪。”江龙可没敢说死。
“好!”古剑峰以为他真有文化,一拍大腿站起来:“好个父母在不远行,我就敬佩你这样的。我那就缺少个识文断字的通信员,快走吧。”
三人出了饭馆,古剑峰当真找到军需官,预支了三块大洋,其中两块是军需官给的,另外一块是古剑峰自己掏出来。
把大洋放在江龙的手上,古剑峰问:“说得这么近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龙十分感动,两块大洋估计是普通士兵一年的饷银了,普通百姓省吃俭用,一年一块大洋都用不了,这可是真金白银,比那没谱的法币和金元券可强太多。没想到,自己从听说书的那里学来的几句词,把一个参谋糊弄过去了。
“长江的江,龙王的龙。长官。”江龙紧攥着银元回答道。
古剑峰点头:“好,江龙,你们回去,把令尊令堂和孩子先安排好,再去洪岭找我。”
告别之后,古剑峰跟着大队人马走了。
江龙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恽大姐拉扯他的衣服才回过神来,两人沿着石板小街漫无目标乱走,江龙子虚乌有的胡扯倒弄成了真事。
前面有一条岔路,几层台阶延伸向上,高大的乌桕树就像个沧桑的老人,柱着拐杖站在石阶之下,上面是座小庙。
江龙往石阶上一坐,脱下一只鞋子垫在上面,示意女人也坐下。
恽大姐看看上面:“不知道这庙里有没有人,我进去上个香。”
江龙接过包袱,掏出烟叶和纸,顺手卷了个“大炮”,那本唐诗也带出来,他才想起那个干巴先生的交待,搔了搔头皮,自言自语道:“让我写信,还真够难为人的。”
掏出毛笔,用舌头舔了舔,在黄纸上一笔一画写,实在不会写的就画个圈圈,正写在兴头上,身后有人窃笑,扭头一看,恽大姐站在身后抿嘴直乐。
“丑是丑了点,不过也是像个字样了。”她拿过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佛字。
江龙眼睛瞪得老大:“哦,你写得这么好看。”
恽大姐把毛笔还给他:“跟你说了,卖鱼算帐都是我,好歹会写几个字呢。”
“庙里有人?”
“破得不成样子,还好,有人来烧香,咱们走吧。”
两人沿街又溜了回去,这次他们直接往洪岭方向走,但是到了范镇,却见了很多****驻扎。
“他们不走了?”恽大姐觉得奇怪。
江龙也是一头雾水,正探头缩脑之时,忽听有人叫他,抬眼一看,正是给古长官牵马的那个警卫员,警卫员带着他们,来到一所大户人家的门外,让他在这里等着。
过不多会,警卫员让他俩进去,沿着甬道,一直进了宽敞的客厅,只见里面坐着一屋子军官,乍一见到这么多长官,江龙心里毫无准备,不免局促不安。
古长安瞅见他们夫妇二人,有些意外地“咦”了声:“弟妹怎么没在家带孩子照顾老人?”
“哦,”江龙回答:“我们拿了长官的钱,深感过意不去,一人干不了多少活,我们夫妻两人干,也不领长官的工钱……”
旁边有个胖子招招手:“剑峰,就让他们夫妻两人干吧,不会引起怀疑。”
“这……”古剑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妥协了,看起来那胖子才是正职长官,古长官只是个参谋,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伍团座。”古剑峰介绍给江龙夫妇,江龙两人鞠躬。
伍团长倒拘礼,摆摆手:“快坐快坐。剑峰你也坐下,给他们讲讲。”
古剑峰坐下干笑了一声:“团座,那我可就说了,是这样……”
原来七团奉命开拔进驻洪岭,洪岭离瑞昌不过二十里,派出去的人想刺探日军方面军情。谁知一连派出去几拔,没有一个人能回来的。
日军的情报能力很强,没有情报,伍团长可不敢贸然前往,便停止前进,在此商量,能否派出一支特务队,沿途清除汉奸,没有合适的人,仍然是个难题。
假如日军有小股队伍,****特务派去就是白白送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派出几个人摸清日军到底有多少人,再派出人马。
这个人不能露出马脚,让人一看就像个农民,机灵还要胆大,古剑峰一下就想到了江龙,哪成想江龙的老婆也来了,伍团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想让江龙夫妇一同前去,这样更不会让人怀疑。
古剑峰讲完,眼睛看着江龙夫妻的表情,搞得不好这可是掉脑壳的事,只要他俩回绝,这事就难办。
“你们夫妻要是办成了,我给你们十块银元,有钱你们也不用到处冒险算计生活了,你们俩相商着看成不成?剑峰你过来。”伍团长在古剑峰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古剑峰呲牙裂嘴,不过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有这十多块银元,一路到武汉都没问题了,即使到了武汉,也能混上一段日子。
见江龙同意,伍团长很高兴,让警卫员带两人出去弄点吃的,再准备打扮打扮。
两人准备好正准备出门,门外进来个穿长大褂的白面先生,仔细一看,竟然是古剑峰,“你怎么也打扮了?”
古剑峰苦笑笑:“上司之命不敢不从,再说,你们也弄不清敌人的军事配备。”
一路上,古剑峰就跟他们讲,遇到汉奸怎么说,遇到日本兵怎么说,江龙笑:“长官,我本身就是个老农民,不用你教的。”
下了山坡,沿着大道走不多远,就听道边树林子里一阵响动,两个农民气势汹汹地从坡上踹下来拦住他们的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江龙一拄扁担:“帮这位先生挑行李的,我们可没钱……”
一个吊三角眼拎着镰刀过来:“怎么还有个女的?”
江龙回道:“她是我老婆,替先生浆洗衣服混口饭吃。”
另一个瘦子过来搜身,在古剑峰身上搜了半天,才搜出七个铜板,骂道:“妈的,就这么点钱也想当爷?”
古剑峰苦巴巴着脸,嘶哑着嗓子说:“这位大哥,我只是个穷先生,靠全村人的周济才凑了几个老钱,你们可不能全拿走啊。咳咳咳……得了肺痨,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瘦子就像被蛇咬了一口,倒退了好几步,大骂:“死痨鬼,还不快滚!”
三人摆脱那两位“山大王”急急向下走。路上又遇到几拔,不是流氓就是土匪,看到古剑峰这个样子,问都不问,挥手放行。
江龙心想,这么容易就过来了,那派出来的情报员是怎么回事?
快到洪岭才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成群结队的老百姓被黑衣黑裤的汉奸驱赶着修炮楼、树铁丝网。
还有黄衣黄帽的日本人在监工,刚开始,古剑峰以为那是个假东洋鬼子,等看到那鬼子手里牵着条狼狗才相信,日本人已经染指洪岭了。
但是看来看去,就只有一个日本人。
大道上基本看不到人,洪岭这边的人都在干活,村口除了一个背着长枪站岗的特务,并没有其他人。所以江龙三人一出现,立即引起那名特务的注意,端着枪喝令道:“站住!”
监工日本人手里牵着的狼狗也向三人方向狂吠不已。
日本人呜里哇啦一通怪叫,马上有个汉奸狐假虎威地跑到他们前面:“太君问你们什么的干活?”
古剑峰又表演了一番,汉奸回去向日本人报告,日本人朝这边看了看,招招手让他们过去。
等他们进了铁丝围墙,才看到炮楼后面的高杆上绑着四个人,两个人肚子被剖开,肠子鲜血流了一地,已死多时。另外两个人浑身血迹斑斑,低着头,光着膀子,在灼烈的日光下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其中一人闻声抬起头来,落在身上的苍蝇一哄而散。
已经看不出那人的本来面目,只听他翕动着嘴唇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报——仇——!”头颅一沉,死了。
日本人手里牵着的狗冲着古剑峰狂吠不止,日本人狐疑地看看他们三人:“梭嘎,****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