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中一眼,就能记住你的模样,听见你的声音。
就像流星掠过天空短短一瞬,却让天空下面的人铭记一生。
我对尚白是朋友般的挂怀,我总觉得,这种挂怀也是因为给了潜的面子。
于是我打发走了邵连赟,乘着午夜时分,披星戴月地找到了凯斯汀大酒店。
像是帆船一样的凯斯汀大酒店毅力在入海口之滨。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提顾市的地理位置。
顾市在严格意义上是内陆城市,但因为江水穿城而过,再下行几千里就能汇入大海,于是城市规划局将江口规划成了入海口,将海岸线足足提前了几千里。
不过这样一规划,倒也挺妙,让许多国际大企业都来这里安了家。
凯斯汀大酒店就是国际大企业之一。
一个单身女人在午夜时分来到酒店本来就显得有些突兀。
当我走到前台拿出晴朗偷拍的潜和尚白的照片询问时更加显得奇妙。
这种奇妙就像是用可乐泡饭一样,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吃起来就有些意思。
前台的服务员穿着整齐的深蓝色包臀制服,挽着空姐一般的发髻,眉眼清秀,虽是午夜,也仍旧保持着清醒的神态。
她微笑地朝我摇摇头道:“不好意思小姐,我们有规定,不得泄露顾客的信息。”
我尴尬地笑笑,眼珠一动,想到了一个特别狗血的剧情。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演了起来。
“美女......”我哀哀地看了看前台的两位服务员,开始眼噙泪水,娓娓道来:“我看你们跟我也差不多大年龄,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跟我男朋友从大学就在一起,到现在已经有六年了.......”我指了指手机照片里右边的潜,继续道:“自从我们毕业后就同居在了一起,后来慢慢地工作变忙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就是早上说声早安,晚上道声晚安.....连出去吃饭看电影都变成了奢望.....”
我说到这里,偷偷瞄了一眼她俩,她们倒是不反感,其中一个似乎还来了兴趣,追问道:“最后怎么了?你男朋友劈腿了吗?”
我哀哀地看了她一眼,猛地点了点头:“今天晚上他跟我说要去加班,我做好了晚饭给他送去,可他压根不在公司!于是我从各处打听,听说他有可能来了这里,所以我才过来的.......”
那女孩听到这里居然忿忿地回道:“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们总是想方设法的对他们好!怕他们冷,怕他们累,怕他们压力大,怕来怕去倒是把自己忽略了,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换来,一颗真心被狗吃了!”
我想我这一招算是用对了。
我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那个女孩,糯懦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女孩将手中的对讲机恨恨地朝桌上一摔:“让我看看照片,我今天刚好替别人值了一天的班,如果你男朋友来过,我肯定有印象!”
我正准备夸赞一下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员都如此有血性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女孩忽然开了口:“我见过另一个。”
我没听清,于是问道:“你说哪个?”
那女孩撩了撩前额的刘海,指着尚白说道:“他从昨天就住在这里,但你男朋友,我没见过。”
另一个女孩也忙凑上去看了几眼,居然有些羞红脸说道:“我也记得他,来的时候我还特意给了他我的名片......”
我急急地从包里将捡到的名卡掏出来:“你叫陶倩?”
女孩眨眨眼睛点头。
“那你能告诉我他住几号房吗?”
见那两个女孩有些犹豫,我暂且压制住了心中翻动的潮涌,继续一幅哀怨的模样说道:“他们俩是两兄弟,他弟弟在这,估计我男朋友八九不离十也在这里,你们告诉我他的房间号码,我就上去看一眼,看一眼就离开.......”
说完,我低着头佯装擦眼泪,低低地道:“他弟弟总说我不好,如果真有第三者的话,跟他弟弟也脱不了干系,八成是他弟弟撮合的.......”
一直愤愤不平的女孩干脆地答了一声:“1102!去吧!加油!”
我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谢谢你!同志!”
从前台演完戏后我一路整理心情。
如果潜和尚白都不在这里便好,至少能说明地铁里的尸体跟他们没有关系。
可尚白却在这里.......
顾市这么大,酒店这么多家,却偏偏这么巧在地铁里发现了凯斯汀酒店的名卡.......
这如果是巧合,也太过巧合了.....
可这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尚白.......
我的眼前乍现尚白露出尖牙的模样,心脏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的疼。
我气势汹汹来到1102房门口,鼓起勇气按了门铃。
可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
我想他要么不在,要么就是故意不开......
于是我润了润色,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了句:“先生您好,刚才是您叫的特殊服务吗?”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不久,门便开了。
尚白穿着黑色的长袖长裤站在门后,一脸的疲倦苍白。
他的眼光亮了亮,声音却是冷冷地:“你怎么在这?”
我一见果然是他,又想到他开门的原因,心里莫名的一股气,于是我推开他气冲冲地进了房间,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开始讨伐:“这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怎么在这?”
尚白不像平日那般有精神,倒是像一朵萎靡了的植物,每走一步都慢的像是蜗牛散步。
我抱着胳膊:“怎么一幅纵欲过度的样子?受不了了?”
尚白没理我,径直躺在床上。
我继续讨伐:“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尚白幽幽若若地说了句:“没兴趣知道。”
我气的站起身来:“潜刚刚离开你就忍不住了吗?你说,地铁里那个可怜的男人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房间静了片刻才传来声音:“是又怎么样。”
我本来生气也仅限于恨铁不成钢,毕竟有了潜的关系,对于尚白,我好歹算是半个嫂子。
但看到尚白这样一幅不以为然的态度,我的火气就像被浇了汽油一样腾了起来。
我一下子站起身,两步站到床边,提高了声音道:“那是条人命诶!人命你懂不懂?你这样会给潜招来麻烦的!潜辛辛苦苦保护你们的身份,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想要昭告天下吗?这样潜该怎么办?”
我话音刚落,尚白就冷笑出声:“句句不离潜!冼朵一,你的脑子让狗吃了吗?”
我一愣,没想到杀人犯这么横,于是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来。
我口中道:“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起来说!我告诉你这件案子有公司在细查,如果查到了你们就完了!如果让媒体报道出去你们的身份肯定会引来很多麻烦的!”
我使劲地拽他,不停地道:“你给我起来!起来!”
却听见“撕拉”一声,尚白的袖子被我扯破了一截。
他的小臂露在了外头。
他的小臂上......
“冼朵一!”
就在我愣神地空当,一直不怎么搭理我的尚白突然吼了我一句。
“**的给老子滚出去!”
我继续一愣,脑子里却是刚才瞥到的尚白的小臂。
他的小臂像是被烧焦了般。
皮肉筋脉皆翻卷起来,可怕极了。
我听不见他的话语声,只是愣愣地问了句:“尚白,你是怎么了?”
可尚白却不知怎么了,特别排斥我看到他小臂的伤口,于是突然起身将我推到墙边。
他的语气凶狠,可眼里明明是柔软的光芒。
他说:“冼朵一,你惹毛了我,我照样弄死你!”
我盯着他的眼睛,刚才的火气也被浇了精光,只记得刚才映入眼帘的伤口:“尚白,你受伤了......”
尚白将我推在墙上,我们之间仅仅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我听到他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
我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感情,鼻子忽然酸了起来。
我的耳朵里开始发出嗡鸣声,突然记起那日我被潜从黑吸血鬼夜卓的手上救出来时,迷迷糊糊地听到的那句:“朵朵,我来了。”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看到平日里让我厌恶的尚白受伤时我居然会鼻酸.....
我想了想,还是将这种感觉归功于潜。
俗话说,爱屋及乌嘛。
我担忧潜,尚白是他的弟弟,我必然也要一起担忧了去。
否则显得爱不深刻。
可我想到这里,还是觉得哪里不太通顺,也罢,潜不在,作为准大嫂,我也要护一护这个爱惹事的弟弟周全。
于是我柔下声音说道:“我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杀人,你一定是受伤了才会去袭击他,对吗?”
尚白似乎毫不领情,他只是放开我的肩膀,朝后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
“不关你事,你走吧!”
我能看到他身体明显的摇晃,于是出于担心,我忙跟上前两步扶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没等我说完,他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因为惯性,我摔在了他的身上。
我急忙要起身,却被他死死地扣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的头抵在他的肩胛处,手腕被他牢牢地握住。
我抬头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我有些急:“尚白,放开我。”
他却沉着眼睛看着我。
我突然担心尚白会克制不住咬我脖子,于是有些窃窃地道:“不如,我去给你买血袋拿来吧.....”
我的话音落下,房间里又静谧无声。
能听见空调口微弱的风声,也能听到厨房里换气扇的声音。
唯独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毕竟他是死过的人。
所以当尚白沉声说道:“朵朵,我喜欢你”时,我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没有心跳,没有心,何来喜欢。
当然,那时我没有意识到潜也同他一样,是死过的人。
“尚白,你放开我,这样躺着好难受。”
“朵朵,不要走。”
他忽然翻身过来,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
他将头埋进我的脖颈里,气若游丝地重复道:“朵朵,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