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之看了顾影歌一眼:“还是那个严磊?”
顾影歌将电话掐断,颔首。
顾怀之便蹙眉道:“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再联络你了。”
“爸爸做了什么?”顾影歌问道。
顾怀之不甚在意道:“只是一些很正规的手段,罢了,不说这些,你和白羽尘,是认真的么?”
顾怀之忽然问了这么一句,顾影歌就怔了怔。
片刻,她微笑着颔首:“是,也不是。”
顾怀之蹙眉看她。
顾影歌便问道:“那……父亲对母亲是认真的么?”
这一刻,顾怀之怔住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就好像已经很久了,顾影歌那与她母亲极为相似的眉眼再也不会露出顾影歌母亲般的咄咄逼人。
可是这一刻,她像是曾经小时候时一样,认真地看向自己,问出了那句永远不曾变过答案的问句——
“父亲,你对妈妈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如果不是,怎会在她仙去这么多载的今天依然念兹在兹?
如果不是,怎么会在午夜梦回依然能够看到她或温婉或娇嗔的笑脸?
只可惜天意弄人罢了。
“当然。”顾怀之斩钉截铁,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小歌,听爸爸一句话,不要为了任何不是爱情的原因结婚。”
他的语气那么深沉,不知道是不是在慨叹自己的过往。
顾家其实很特殊,顾怀之认识贺兰的时候,其实比认识顾影歌的母亲谢轻念还要早上早几年,那时候的顾怀之,贪图贺兰的家室和贺兰住在一起,也正是因此有了顾影城和顾影思。
然而后来,贺兰翻脸不认人,贺家让贺兰嫁了别人,顾影城和顾影思就这样成了顾家的孩子,却没了他们应有的母亲。
后来,顾怀之认识了谢轻念,他放下了所有歪门邪道的念头,一心一意和自己的妻子过日子,在谢轻念的扶持下打拼下了顾家的江山。
他们的家庭幸福而美满,有了顾影歌,同样有了天谕这个偌大的娱乐帝国。
然而这些年,贺兰早已因病辞世,顾影城和顾影思找上门来,说什么都要分一杯羹。
他们毕竟是顾家的孩子,也是顾怀之早年浪荡不羁的结果,和谢轻念商量后,顾怀之决定分给两个孩子天谕的股份。
而现在,这却成了一切的导火索。
在法律上,顾影歌明白这一切是没有错的。
可是在现实中,顾影歌却只余下唏嘘感叹。
在顾怀之最难的那几年,贺兰不曾管过,顾影城和顾影思更加从来不曾认过自己的父亲。
而现在天谕强势了,他们回来了,一口一个自己是顾家的子女,说什么都要把自己这个傻白甜的嫡女挤出继承序列。
顾影歌说不出到底应该说点什么,只觉无比的讽刺。
“如果你想要天谕,我最近会收买市面上的股份给你,零零散散的,不会做的太明显。”顾怀之闭了闭眼,道。
顾影歌沉默片刻:“父亲是打算退休颐养天年了吗?”
“但愿吧。”顾怀之笑了笑,笑容中竟然有点疲惫的模样。
他从来不曾有过疲倦的样子,在顾影歌的眼中,他始终一如杂志上的样子,精明强干。
顶天立地,撑起了整个天谕。
那天的对白以顾怀之的一句话结束——
“如果你不喜欢白羽尘,还是早点退出的好。”
顾影歌关上书房的门,只觉心中巨震。
自己对白羽尘……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他从来不肯透露自己的内心给顾影歌,他那么平静地翻开顾影歌全部的过去,却连一丁点的自己都不肯给顾影歌看。
他说过,他和自己是青梅竹马,这一点顾影歌查证过,顾影歌小时候被顾怀之寄养在美国,而和白羽尘认识,大抵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然而这段记忆并没有给两人的现在增添哪怕一丁点的欢愉,他们依然是人前的模范情侣,人后的漠然不识。
轻轻叹了口气,顾影歌打开手机,正好看到严磊的短讯——
“小歌,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只是想问你……你要来吗?明天早上,是莫清歌出殡的日子。”
顾影歌的手几乎抖得拿不住自己的手机。
对,自己……不是彻彻底底的顾影歌。
她还是莫清歌,那个因为严磊而神情恍惚被车撞死的倒霉的莫清歌,那么为情所困像是个傻子一样的莫清歌。
那么……真的要送自己一程么?
她将自己抛到床上,沉默着闭上眼。
良久,她摸索着抓过手机,急促地打上一行字——
“好,明天早上在哪里?”
就送自己最后一程吧,从此以后,只有顾影歌,再无莫清歌。
莫清歌下葬的那天早上,顾影歌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睡好的。
她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黑眼圈,有点忍不住想要叹息。
这一天是那样轻松的一天,从此再无莫清歌。
而这一天,又是这样沉重的一天,因为从此以后,曾经的自己就真的不在了,来不及怀缅。
顾影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白羽尘的短信,好像是昨天晚上发来的。
“明天可有约?”白羽尘的短信依然是干净利落的。
顾影歌想了想,又看看才凌晨五点的时间,索性蒙住眼睛当做没看到。
毕竟今天……可不是个欢欣鼓舞的日子。
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的死亡都不会是开心的。
顾影歌自然也不例外,尽管这样的死亡对于她而言等于一场新生。
由于她的坚持,严磊并没有来顾宅接她。
顾影歌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垂到脚面那种,看起来厚重而利落,管家送她到了火葬场,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小姐……”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
然而看到顾影歌的脸色,他又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小姐一切保重,我在这里等。”最后,管家如是道。
顾影歌知道,他不会告诉自己的父亲,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里面,严磊正靠着墙站着,看到自己眼睛便是一亮,三两步跨过来:“小歌。”
他似乎是犹豫了那么一秒,最后道:“小歌,你今天真美。”
顾影歌本来想打招呼的手默然垂了下去。
她忽然觉得很讽刺,在自己的葬礼上,在和严磊有那么多年恋爱关系的自己的葬礼上,严磊竟然还能保持着如此深情款款的微笑。
他依然如此地情圣,情话绵绵地让人面红耳热。
然而顾影歌只觉得悲哀。
原来莫清歌的命,真的是如此地轻贱,轻贱到不值一提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