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全钧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素琴带着静妃往禅房后面的山林里跑去。一路颠簸,唯听得静妃因伤势过重而粗声的喘着气。“傻孩子,放下我。”她轻轻的对素琴说,嘴角的血流早就出卖了她现在生命危急的事实。
“全后要杀的是我,你干嘛也跟着卷进来啊?白白的得罪了她。”静妃似乎是在责备素琴,实则是心疼她的率真和为她未来的生活感到担忧。
素琴轻轻叹息,十分无奈的转过头去。“娘娘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六阿哥的托付才和全钧大打出手吗?”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是早为这一切找好了答案一样。“静妃娘娘以为,全钧这一次出宫只是为了帮全后除去您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吗?”
“不然呢?”静妃似乎是虚脱了一般,尽可能的少说话,心中疑惑也只化作了这三个字。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她,已经十分无力了。
“远远不止那么简单。”素琴只先这么回答了一句。“不瞒娘娘,素琴是荣庆门童氏后裔。荣庆门坏了全后的好事,今日惨遭全钧灭门。”
“荣庆门?”静妃眼中突然闪出一道光,像是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般,渴望夹杂着惊喜。停顿了一会儿之后,静妃努力的开口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素琴看她的样子,也是伤的不轻,一般的医药是难以救治了。况且这山林里,药物匮乏,就连她静妃的禅房里都没有什么日常备用的药物。“娘娘,你这个样子……我先送你下山去看大夫,有什么事我们一会儿再说好吗?”
“不行,你必须让我问完。”静妃第一次这么不听素琴的建议,她紧紧皱着眉,很难堪的表情浮现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素琴不做声,静妃只当她默认了。“你娘,到底是谁?”
素琴不禁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摆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但又迅速的收了回去,微微一笑。“我不是已经回禀过娘娘了吗?我娘姓兰,名叫云曦,现已过世了。”
“你撒谎!”静妃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素琴的谎言,冰冷的语气让素琴不敢靠近。“我毕竟是在宫里待了许久的人,擅长察言观色,你的那些小计俩,想瞒过我?”的确,素琴和静妃斗还太嫩,玩心计绝对比不过静妃。
素琴傻傻的愣在了旁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静妃却是苦苦等待她的答案,挣扎在痛苦边缘。“你说啊!你说啊!”“对不起,娘娘,只因家母生前教导素琴,不得泄露门派弟子的身份信息,素琴……有心无力。”
静妃听着便能知道,兰云曦这个名字是假的,于是她更肯定素琴的生母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素琴,我知道门派有门派的规矩。但我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娘。”静妃楚楚可怜的样子,加上身负重伤,更是让人心疼。“你就告诉我你娘的真实姓名就好,可以吗?”
素琴沉默了。她思虑再三,如今的荣庆门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况且静妃现在也无权无势,告诉静妃又何妨呢?
静妃本欲再催促素琴给答复,素琴开了口。“我娘,她真名童玉曦。我知道她是随我爹姓的童,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静妃听着,煞白的脸上是她惊诧的表情。“你姓童……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静妃的这一语,一下子让素琴比她更惊。“娘娘,你怎么了?”“你姓童,我早该想到的啊!”静妃只是反复的念叨着这一句话,没再多说其他的话。
素琴深知,这其中一定有故事。她把静妃扶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认真的安抚着她。“娘娘,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告诉我啊!”
静妃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的一天,博尔济吉特氏的一位嫡亲族女与汉人自由恋爱,请求父母对其婚姻的允许。可是这位族女的出生本就是被父亲用来做政治联姻的工具的,父母从小就训练她琴棋书画,必须样样精通,为的就是一朝嫁与君王为妃。
族女的愿望落空了,她不光受到了斥责,更是被父亲软禁在了府里,不准她与那名汉族男子相见。她受不了父亲的摆布,深夜里在房梁上悬挂了三尺白绫。正当她要悬梁自尽时,隔壁房间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听见了她踢到凳子的声音,立即赶来营救。
姐姐听了她的一番哭诉之后深深被她和那名男子的感情打动,趁着夜深没有惊动家人,悄悄派人把她护送出了府。父亲闻听小女儿与人私奔,下令追查,终于还是追究到了姐姐的身上。是父亲对姐姐的惩罚,也是为了弥补父亲政治联姻的上的空缺,姐姐被迫入宫为妃。而这位为了妹妹的幸福葬送自身幸福的姐姐,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玉岚,如今的静妃。
素琴的惊诧没有了,难怪,难怪静妃和她长得那么相似,难怪静妃那么在乎雕绣,难怪许敏听说自己与静妃相见之后是那么的诧异,那么的害怕,她所猜测的一切,竟然都是对的。“我娘,是博尔济吉特氏族女?原名,博尔济吉特玉曦?”
静妃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她肯定的点点头。“孩子,我就是你姨母啊!”她抱着素琴,相见恨晚写满在脸上。
“快!她们就在前面。”全钧带着他的小分队,追上了逃跑而出的静妃,“童素琴,这事本与你无关,莫要阻拦,我可以暂时放你一条生路。”他明白,他和素琴交起手来是一时难分胜负的,这样白白浪费时间,杀静妃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如今,也只有谈判比较靠谱了。
素琴上前一手护住静妃,面朝全钧道:“素琴知道全总管武艺精湛,自己也曾是全总管手下败将。但我不会丢下静妃娘娘的,尽管来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全钧也不再抱有幻想,于是便拔剑横冲着刺了过去。一念之间,素琴还没反应过来,静妃就一下子推开了素琴的手,直冲着全钧的宝剑而去。霎时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而那柄剑刺中静妃的声音却更显得洪亮。
“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啊?”素琴被静妃的行为惊呆了,立刻上前去,趁着静妃拖住全钧的武器,一掌击退了全钧。“娘娘,你这是何苦啊!快,快起来。”
素琴试图扶起静妃,却不料被静妃又一下推开。她不忍心静妃这样折磨自己,毕竟,那是她的姨母。可静妃不以为然,似乎很痛快的一般,从自己胸前拔出全钧的宝剑。“全总管,我只有一事相求。”
“说!”全钧似乎已经不耐烦了,语气颇有一些不容置喙的意思。
“全总管与素琴不相上下,要杀我想必还有些难度。”静妃左手堵住伤口,右手持剑,插入地中,径直的跪在了全钧面前。“我愿自尽于此,以我的性命换素琴的平安。”
“不行!”话音未落,素琴早已被观察力超然的小兵卒们架了起来,一拳难敌四手,任她如何反抗都难以挣脱。“娘娘,我是荣庆门的人,全钧是不会放过我的。就算他答应你,你死之后,他也不会信守承诺的。”
“素琴,我反正是活不成了。”静妃自暴自弃道,的确,身中两剑血流成河,静妃是在劫难逃了。“我死不足惜,你要好好活着。我死后,你不准想着找全钧报仇,听见了吗?”
“不,我不听!”素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是真正的感觉到静妃对她的好的,更何况身世之谜也刚刚解开。“娘娘,你不能啊!”
“静妃!”此刻的全钧已占据了主动权,两个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里。“我答应你的要求,你死了,我才好交差啊!”
“好。”静妃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和着她嘴角的献血一起,滴落在冰冷的地上。已出鞘的剑,在她手里仿佛格外的沉重。这里,系着她的命,也系着素琴的平安。
“噗嗤——”一声巨响划破了天空,静妃高悬起的剑彻彻底底的结束了她的生命。费尽了千辛万苦,静妃找到了玉曦,也见到了多年不曾见一面的侄女素琴,静妃也觉得此生无憾了。以死护住素琴的平安,是她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事。玉曦一辈子苦命,下嫁了荣庆门童源之后就一直是活在风口浪尖上,唯留下的一个女儿素琴,必然是玉曦最大的牵挂。所以,静妃必会像保护奕訢一样去保护素琴。
素琴接受不了,刚刚和姨母团聚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要看着她离开人世。“娘娘,不要啊!”她还改不了口,还依旧习惯称呼静妃一句娘娘,全钧的一声令下,禁锢着素琴的侍卫放开了她。“童素琴,你走吧。我全钧念在你与绮梅是姐妹,也念在静妃的情分,今日先放你一马。下次碰上,就不一定了。”全钧带着队伍离开,仅留下素琴一个人在原地。
她缓缓走上前,静妃此时早已断了气。她还没从荣庆门被灭门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她还没从静妃所揭露的身世之谜中缓过神来,静妃就已悄然离开。“姨母”泪,划过脸庞,却挽回不了静妃年轻的生命。“对不起,没能早些揭开我的身世,没能早些和你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