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神果然还是可怕的。
青帝收了收那有些收不住的心,苦着脸道:“上神,您这不是好了吗,不要说那种晦气话,说点吉利的好吗?”
九霄冷冷道:“正面回答。”
青帝愁苦地思考了一下,想给出个又圆又美的答案,以免触怒上神。但思考过后,觉得风险无可避免。索性直说:“若上神不测,瑶碧山既在东方天界境内,必然是会由我接管。”
“你会如何待鸩族子民?”
“我会尽力约束,如果不能约束,只有……”他忐忑地看了一眼九霄。
“令其灭绝。”九霄接话道。
青帝苦起脸:“上神息怒。自古以来鸩类只臣服上神,乍然换主,必不能约束。它们又个个身怀剧毒,也容不得慢慢收伏。我不是嗜杀的人,在那之前,必然是先想尽办法管束治理。真走到那一步,必然是被逼无奈。”
九霄道:“我没有发怒。其实不用你说,我也早就知道。我再问你,若我不测,鸩军将会如何?”
青帝看着她,目光有些异样。半晌才道:“鸩军如何,难道您自己不知道吗?”
九霄反问道:“我该知道吗?”
青帝道:“那是。您把鸩令托付给了谁,唯有您自己知道。”
九霄眼中微光一闪:“你怎么就知道我把鸩令给人了?我上次修……修炼出事,事发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把鸩令传授与人呢。”
青帝一笑“:这种说法,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她盯着他的眼睛:“为何?”
“上神是何等人物?出事再怎么突然,也绝不会置鸩族于绝境。否则的话,您就不是九霄上神了。我认为您必定已把鸩令托付于人,而且是托付给了您觉得可靠之人。”目光一抬,笑笑地看着她:“只是,这个人是不是真正可靠,上神心中真的有数吗?”
九霄表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迷茫的表情,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掩饰眼底的波动。
沉默的片刻,心思千回百转。
这段日子,与问帛偶然会聊起天界政事,让她感觉到些不安。尽管目前看来四方天界互相制衡,对黄帝俯首称臣,但平静之下,似是隐着无声的波动。哪天若是压不住掀了出来,不知天界会有什么样的巨变。
她虽是个冒牌鸩神,却也想保鸩族安泰,也给自己保住这个立足世上的身份。
可是她对政界阴晴难以捉摸,需要找个盟友。
最先想到的,便是青帝伏羲。
这次登门拜访并赖着不走,并非只是为了表面向伏羲的赔礼,也不仅仅是内心的要躲避凰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想结交个盟友。
之前她曾把自己认识的几位大人物排了个队。黄帝轩辕,天界之尊,与帝王之间,唯有臣与王的关系,万不可奢望什么盟友。黑帝颛顼,看上去儒雅风流,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良预感。金帝少昊,手握重兵兵权,与他走得近了,难免会让黄帝心生嫌隙。再者说,这位少昊一付刀枪不入的冷峻样子,她不喜欢与太冷的人说话。
南帝神农,连上门求诊都拒绝,必然是不好相与的。要以后再找机会慢慢了解。
青帝伏羲就不一样了。她与青帝只有一程之缘,却凭着直觉感觉到此人心地宽厚仁爱。
所以说,九霄上神想了那么多,选人的标准其实就一条:凭直觉。
当然九霄也是有顾虑的。宽厚过度了就是中庸无能,一个中庸的盟友等于没有。因此有了以上谈话中的试探。寥寥数语中,捕捉到了这个后生小子的锋芒。
她很满意。这小子,可以结交。
嘴角悄然弯起微笑,片刻后又消隐下去。心中对着原来的九霄叹道:九霄上神啊,如果你当初把鸩令交与这样的人手中该多好。你究竟是将它给了谁,为谁所背叛?
幽幽冒出一句:“伏羲,若让我再选,我会选择将鸩令托付于你。”
青帝抬眼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道:“你会接受吗?”
鸩令,野心者会垂涎于它。对于无野心者,却是危险又沉重的负担。
他沉吟一会儿,答道:“我会。”
她的脸上现出微笑,两人四目相对,心下了然。有此一问一答,已是默契盟约。
喝茶愉快地接近尾声时,九霄想起了一事:“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帮上忙。”
青帝道:“请讲。”
“我上次大病之后,留下了点病根儿。体内毒素总是控制不好,常会无意识地给人下毒。据族中医师说,这个毛病,恐怕是唯有炎帝能治。”
青帝手一抖,手中杯子险些摔了。默默把杯子放回桌上,不敢再喝一口。
九霄接着道:“我上次投了帖子想要去南方拜访,却被炎帝回绝了。其实我只是请他给我诊断一下,能治就治,不能治不知你与他的交情如何?能否给说一说?”
青帝道:“我与炎帝交情还好。我写封书信您带去,他应该会给我几分面子。”
“有劳了。”
这一夜夜深时,一只青紫羽色的鸟儿飞入九霄下榻房间的窗隙,落地化为问帛,跪地行礼:“参见上神。”
“起来吧。”九霄问道:“有什么事吗?”
问帛先是给房间下了禁制,这才说道:“凰羽尊上临走时,指点属下去查看一个去处。”
凰羽离开后,问帛便去了凰羽所说的那个通往西山路上的高山山隙。
那是一道两座高峰之间的狭窄缝隙,两山之间的仅有十丈宽。如果想经此去往韵园,要么飞得高些,从峰顶越过。如果懒得升高,就会从这缝隙之中穿过。
问帛飞进这道山缝里,收翅落地。缝隙十丈宽,四十丈长,两侧崖壁若刀削斧劈,风从当中尖啸着穿过。在岩壁上,她看到了焦黑的新裂痕,不知是什么造成的。这种裂痕遍布了整个山缝的崖壁之上,脚下的泥土里,散发着淡淡血腥。
这里不久之前曾有一次恶战。
在瑶碧山内,她鸩族的地盘上,这样一场恶战,鸩族人居然完全没有察觉,防护结界完全没有被触动。居然没有丝毫察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场恶战是在阵法中进行的,天崩地裂,刀山火海,尽被藏在扭曲的空间里,外面的人毫无知觉。而这个布阵之人的身份有三种可能。
一是此人灵力极高,可以压制防护结界得以毫无痕迹地出入瑶碧山。
二是此人是被允许的自由出入者。
三是此人原就在瑶碧山中。
问帛顺着石缝缓缓步行,目光捕捉到一抹金红。一根羽毛静静躺在地上。问帛掂起了这根羽毛。它的色泽红中泛着金色,细长,柔软。
……
说到这里,问帛取出捡到的那根细羽,呈到九霄手上。
九霄担着这根细羽,久久不语。
这是凤凰的羽毛。凭着前世无烟对凰羽的了解,她确切地认出了它,并知道这根细羽应该是生在他的颈下的。他的内伤,应该也是在那里遭受到的。微闭了眼,将凰羽近两次的造访瑶碧山的过程捋了一下。
那次她偷偷溜往西山韵园,途中与他的巨鹏相撞。他将她送往韵园,回程的路上,莫名绕了个圈,多转了路。当时她只以为他只是揣着点小心计,有意拖延两人独处的时间罢了,她问都懒得问,只装没看见。此时细细想来,他应是故意带她绕开了那道山隙。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他察觉到了山隙中有异样吧。
随后他离开,两日后就又出现在碧落宫,身上带了伤。她只当他去而折返,现在看来,难道那两日他根本没有离开,只是去山隙中探查时,被困在了阵中,从而受的伤?
这样说来,之后他刻意留在碧落宫中不肯走,难道也是因为知道瑶碧山内有潜伏危机,刻意留下盯着的?
正因为他那般留意,才在之后的一个晚上,捕捉到了园中的异样,赶去察看时,恰巧被从阵法中突破出来的九霄误伤。
将这些事情捋清,九霄的心中泛起杂陈五味,闭着眼睛,久久默不作声。再睁开时,眼底恢复淡然清明。
淡淡道:“倒是有劳凰羽尊上费心了。回头送些谢礼去。”
“是。”问帛道:“种种端倪表明,有人要对上神不利。属下实在担心。还希望上神能回瑶碧山,毕竟家里最安全。”
九霄冷笑道:“那个人在瑶碧山出入自如,频频布阵,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回不回去还不是一样?你安排的明卫暗卫已足够多,我又留了心,他若想再动手,也没那么简单。我想过了,要想寻回我们丢的东西,在瑶碧山坐等,就是坐以待毙。还不如出来逛悠一下,说不准就自动送到眼前来了。越是光天化日之下,对方越容易暴露。我倒想看看,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挑战鸩神。”
问帛也觉得有道理,遂应道:“是。还望上神一切小心。鸩军那里,我会盯好。”
后来发生的事却证明,她们低估了情势的凶险、对手的毒辣。
作者有话要说:九霄还没被被灭,作者就要被大姨妈和感冒君联手灭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