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如潮,滚滚浮来,顾玉青本就凝重的脸色,越发沉入寒水。
眼下敌在暗,他们在明,除了知道对方必定心怀不轨以外,余下几乎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形下,顾玉青心头那份不安,就更是惴惴。
她都如是坐立不宁,只怕慧贵妃那里,就更是惶惶难安了,马车行到一半,顾玉青吩咐下去,换了方向,直奔皇宫。
慧贵妃的“病”已经渐渐好转,她去的时候,皇上刚刚离开,慧贵妃正倚靠着鹅羽靠枕,兀自出神,眼见她来,当即嘴角抿上笑意,坐直了身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问安礼行罢,顾玉青按着宫婢指引,在慧贵妃床榻一侧的松木双扶手椅落座,敛了先前的不安和担忧,软糯糯道:“来瞧瞧娘娘。”
慧贵妃眼底柔情翻卷,深深看了顾玉青一眼,“你是怕我伤神煜儿吧!”
顾玉青抿嘴,扭了丝帕翻转,“四殿下奉旨赈灾,别人如何说不提,那是他们不了解四殿下,可娘娘却是深谙四殿下的本事,何谈伤神,四殿下此行,必定是大捷的。”
慧贵妃就笑,“你这孩子,你倒是信得过他。”说着幽幽一叹,“他的本事再大,不过是些背地里的权术之道,这种明刀明枪的,他还从未经历过,能引发暴动,可见民怨何其浓重,地方都是实在镇压不住了,怕惹出更大的篓子来,才上报朝廷,陛下却只是派了毫无经验可谈的煜儿前往,你说,我能不担心!”
“镇压暴动,安抚民心,善后灾情,重建受灾地的部署,这些,不仅仅需要智谋,更需要经验和耐心,煜儿一丝一毫的经验都没有,他连赈灾的章程如何都不知道,我这心头,实在不安。”
“更让我不安的是,陛下竟然连个助手都不配给他,这么重的挑子,说扔给他就扔给他,也不管他是否接的稳,说是要磨砺,说是要效仿沧澜国的七皇子,可谁能一口吃成胖子!”
“都是韩朝恩挑唆的,若非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宫对陛下说及这件事,陛下也不会在陕西灾情传来之际,头脑一热,做出这样的决断。”
“陛下一向并不耳根子软,这次也不知怎么,就让韩朝恩影响这样大。这人都开拔了,他才后悔的不行!说是要悄悄再派个人暗地里跟去,可这偷偷派去的人,和光明正大跟去的,能一样嘛!”
“这赈灾过程若是顺利,那所有荣耀都要被划到煜儿头上,煜儿这些年隐忍的一切,不就被暴露无遗,朝中那些心怀不轨的奸佞之臣,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乱子来,好容易没了萧铎和萧祎,煜儿能平静几日,又要被他们搅得日夜不宁。”
“若是这赈灾过程不顺利,那所有的罪名,也是煜儿一人背负,到时候,举国皆知他无用……”
慧贵妃气的发颤,有些说不下去,声音略顿,接过宫婢递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才缓出一口气。
又道:“到时候,陛下就算是有心要偏袒煜儿,可民怨沸腾,他怎么抵得住如水的民声。”
对着顾玉青,慧贵妃说的毫不避讳。
既然慧贵妃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顾玉青若是依旧如刚才一般,一味的拉大幕唱喜词,那便是同慧贵妃生分不一条心了。
“娘娘说陛下是受韩朝恩鼓动,才下次圣旨?”斟酌微许,顾玉青道:“那娘娘所言这些,陛下如今,可是想透了?”
慧贵妃吁的一叹,“想透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唉声叹息自己埋怨一番。”
顾玉青闻言,大约明白,方才皇上来,只怕就是同慧贵妃说了这件事,难怪路上遇见的时候,皇上脸色那样难看,看来是萧煜才走,他就后悔的不得了了。
亏她还以为,皇上钦点了萧煜做赈灾主将,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安排……
原来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同沧澜国的七皇子一样优秀,在揠苗助长!
皇上的行为,虽不明智却是实在正常。
整件事,最最奇怪的,是韩朝恩。
韩朝恩身为皇上恩师,一贯不涉朝政,不干预皇上任何决断,甚至从不在皇上跟前吹耳旁风,这一次,怎么就对于萧煜的历练磨砺如此孜孜不倦呢!
脑中浮动起那个常年驼背勾腰的老者,顾玉青竭力去搜寻前世今生,有关他的一切。
上一世,韩朝恩的结局可谓悲催,无儿无女无妻无妾的他,却是被人发现,死在翠红楼的后院,身中数刀,脑浆迸裂,手脚不翼而飞,胸前却是端端正正摆着一双极其妖冶的水红色绣花鞋。
那双绣花鞋,被作为侦查证据,由刑部收缴。
当时负责协助刑部全权处理此事的,正是萧铎,萧铎曾将那绣花鞋带回府中细查,所以对那双绣鞋,顾玉青倒是格外的记忆犹新。
思绪及此,忽的心尖一缩……那双绣鞋上的花纹,她似是在哪见过……浮光掠影,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当着慧贵妃,不好细思此事,只得暂且拨至一旁,“殿下可曾对娘娘提及沧澜国使臣一事?”
慧贵妃原本紧蹙的眉头登时微挑,转眸直直朝顾玉青看过去,摇头,“没有,怎么,煜儿去陕西赈灾,与沧澜使臣有关?”
顾玉青摇头,“有没有关系,尚且不知,只是前日,殿下刚刚得知消息,沧澜国国主麾下精锐营三人同七殿下府中幕僚二人,出现在保定府,据明路的消息,那些人,已经在保定府呆了有半个月,在此之前,是不是还在我朝其他地界停留过不得而知,可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头不安。”
沧澜国的精锐营,慧贵妃有所耳闻,当即面色微白,“精锐营的人怎么同沧澜七皇子的幕僚走到一起了?这件事,陛下可是知道?”
“知道,四殿下一得了消息,就把风声有意放给了禁军统领。”顾玉青道:“原本四殿下还打算暗中调查清楚那些人究竟所图为何再做应对,可眼下,陕西大灾他被调离京都,只怕原本的部署就要另做调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