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车自云南开拔,一路抵达京都,整整数日里的行程,滇阳王妃没有一日不是对赤南侯府恨之入骨。
命人散出谣言,更是做足了准备,要在赤南侯府门前,将赤南侯府上上下下几代人痛痛快快骂一场,来解她憋在心口数年之久的这口恶气。
那些话,翻来覆去,她早就不知在心头骂了多少次了,只等最后稳稳站在赤南侯府那块闪闪发亮的匾额前,指着顾玉青姐弟的鼻子,一泄而出。
可现在……
怎么情况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且不说顾玉青姐弟早早的就立在这里迎接她,这热情劲儿也太过了吧。
难道是顾臻什么都没说?还是顾臻压根就不知道她要来?
送信的人明明是趁着顾臻在府里的时候把信送进去的,顾臻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要来!
那就是顾臻为侯府的颜面什么都没说了!
一想到这一点,滇阳王妃本就阴翳的眼睛,就更是一瞬间暗沉的仿若云卷风起。
侯府的颜面……你们既是如此看重颜面,那我就让它彻底没了!
当年斗不过那两个老东西,难道如今我还收拾不了两个小崽子!
顾玉青和顾泽慕,一个虽及笄却不过个闺阁小姐,另一个……听说是荒山野岭和狼一起长大的,能懂个屁!况且还不足十一岁!
正好由她拿捏。
再一想到这一点,滇阳王妃的心情,就又好了一点,眼中的阴云散去,没有理会热情万分的顾泽慕,只扶了陆婉珺颤颤巍巍下车。
在滇阳王妃下车的一瞬,顾玉青就看到她那戏精弟弟赫赫一脸惊愕摆在脸上。
刚刚还是满满的激动和欢喜,转瞬,就是灰扑扑一脸受挫的惊愕,眼底扑闪着匪夷所思,朝滇阳王妃看过去,那样子别提多可怜了,就跟饿了七八天的人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火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了一样。
等滇阳王妃彻底下了马车,马车被赤南侯府的小厮牵走,她们完全能被不远处围观群众看到的饿时候,顾泽慕上前一步,扯着嗓子道:“姑祖母怎么不让我扶您下来?我手都伸过去了……您是不喜欢我?”
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朝滇阳王妃看过去。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赤南侯府的小少爷究竟有多热情呢!
看来……谣言的确有些不真实啊!
滇阳王妃厌恶的瞥了顾泽慕一眼,这是想要给她出难题在责难她吗?哼,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山野里长大的野人,也敢在她面前撒泼。
冷眼一敛,滇阳王妃眉眼不动的说道:“你是谁?”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要你来接我,难不成随便什么一个男子冲到我马车里来,我都要扶了他的手下车。
真是笑话!
滇阳王妃压根没有把顾泽慕放在眼里,话音儿落下,抬头朝着赤南侯府门前那块匾额看了一眼,抬脚直接进府。
顾玉青眼见如此,忙上前。
只是不及顾玉青开口,就听得顾泽慕嗷的一嗓子又叫出来,“姑祖母,您就算是不喜我,也不至于如此当着京都街坊邻居的面,这样打我的脸吧!”
滇阳王妃头皮一瞬间有点麻。
顾玉青刚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咽回。
“这里是赤南侯府,我热情激动的奔到您马车前,冲着您叫姑祖母,您就算是没见过我,也该知道我是谁吧?在赤南侯府能叫您姑祖母的男子,难道还有第二人!”
顾泽慕的话,说的委屈极了。
立刻引起了围观者的同情。
“是啊,人家口口声声叫着姑祖母,就算没见过,想也该知道是谁。”
“对啊,要不是人傻,要不就是故意要给这孩子没脸。”
“这滇阳王妃怎么这样啊!不是说多年不回赤南侯府吗?按道理讲,该是见着亲人就热泪盈眶激动地不行啊,她这样,根本就是六亲不认啊!”
“没错,没错,大冷天的,这小姐弟俩可是早早就候着了。”
人群里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句一句裹着寒风吹到滇阳王妃的耳朵里,她恨得牙尖打颤。
然而,顾泽慕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在滇阳王妃顿下脚下步子的一瞬间,顾泽慕继续道:“您不喜我不要紧,可是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您这样对我,可不仅仅是针对我一个人,您是在落赤南侯府的面子啊!”
那捶胸顿足的样子,顾玉青实在不忍直视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给鼓掌。
这脸打的,啪啪啪,多响!
滇阳王妃再也不能无视顾泽慕,任由他说下去。
原本她设计的场面没有出现,现在反倒是她落到风口浪尖,这怎么能行。
转身一脸慈和的笑,上前一步拉了顾泽慕的手,“好了,还和姑祖母计较上了!”
俨然一副慈爱长辈的姿态。
“纵然姑祖母一路劳乏有些老眼昏花没有认出你来,是姑祖母的不对,可你这么一喧嚷,人人都要觉得姑祖母对不起赤南侯府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裹着北风传到围观者耳中,议论声就小了不少。
陆婉珺立在滇阳王妃身侧,跟着道:“是啊,你这话说的,让人要戳我祖母脊梁骨呢!我祖母这么大年纪,大老远从云南一路急行奔波而来,就是因为知道你回来了,想要在年前赶到,同你一起过个年,你倒好,没来由的吵吵一顿。”
陆婉珺长得极是柔媚,说出的话,也是慢慢悠悠不急不躁,偏偏又瘪着嘴委屈的不行。
人美话值钱。
她话音儿一出口,立刻引得不少人赞同,顿时觉得方才顾泽慕的行为有些不太对。
人家老太太容易吗,大老远的来了,才下马车,就被你一顿数落。
顾泽慕还欲说话,顾玉青眼见如此,忙丢给他一个眼神,含笑抬脚上前,朝陆婉珺深深看过一眼,虽不知年纪,却是自降身份,笑道:“姐姐还说慕儿,他才多大,又是刚刚回府,能懂什么,心里委屈当然就要说出来,姐姐可是被姑祖母一手调教大的心思通透之人,你刚刚那番话,岂不是一样有失妥当。”
顾玉青满面盈盈笑着,声音又是半开玩笑,温温软软的。
陆婉珺方才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顾泽慕身上,这才注意到顾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