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们在阿塔卡玛出境,智利的出境地点离我们居住的小镇只有几公里,口岸办公室只是两间小房子,我们很顺利就盖好了章,与智利再见了。
离开智利前往玻利维亚,要经过将近100公里的两国缓冲地带,我们开车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然后到达玻利维亚的入境处。
安第斯山是世界上最长的山脉,几乎是喜马拉雅山的三倍半,它大体与太平洋同行,从南端起于火地岛,北段支脉沿加勒比海伸入特立尼达岛。它纵贯南美大陆西部,素有“南美洲脊梁”之称。从南到北,安第斯山跨过阿根廷,智利,玻利维亚,秘鲁,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等国。我们从火地岛一路北上,一直都是沿着安第斯山脉前行。
安第斯山到了智利与玻利维亚阶段,海拔已经非常高了,我们终日都在4500米左右的高原活动。大家都开始吃“高反”的药,泡一种可以缓解“高反”的古柯叶茶。
缓冲地带是一片比较荒凉的无人区,两个国家既不加以建设也不去破坏,倒更显出了它的原始风貌。远方的火山被削去了头颅,山口还冒着若有若无的青烟。从火山口往四下放射着清晰的沟壑,那是当年火山喷发时,岩浆流淌的痕迹。山口还堆积着白雪,往下依次呈棕红,深褐与姜黄。一条路蜿蜒在斜坡,我们将沿着这条路走向远方。没有水也就没有植被,山石交错,以大欺小,让人不难想象狂风大起时,飞沙走石的震撼场面。如今晴空万里,万籁俱寂,风不动沙不起,只见到山石被多次侵蚀后的风化年轮……风之造物是随性的,更是粗犷与暴躁的……
汽车爬到了4500米的高山之顶,也就到了我们过境玻利维亚的边境口岸。
智利的车只能停在远处,我们下车往最高处那几间简陋的平房走去。房屋前一面三色旗在寒风中萧瑟,那就是玻利维亚的国旗。我们需低一点头才能走进那低矮的房间,屋子很小也没有可供写字的地方,田梅拿着十张入境卡,趴在国旗下的石头上为我们一一填写。我们都不懂英文,还丢三落四地记不清自己的各种情况,填个表还不够七嘴八舌跟她咨询的呢。为此,田梅也不跟我们废话了,每次都是她为我们代劳。为方便起见她索性把所有人的资料都存入自己的手机,以便为我们填各种表格时使用。我们把田梅围在中间为她挡风,她还是几次把冻僵的手指放在口边哈气取暖。她一边填着表,我们匀出几个人去排着队,总算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了入境盖章。
玻利维亚的四辆车早已在等着我们,一水的四驱吉普。司机们是从乌尤尼跋涉1000公里来接我们的,看着那一张张黝黑又带着高原红的笑脸,我们只有感动。玻利维亚是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国家,这里的人矮矮胖胖,颧骨上都有着两坨红。这是因为高原地区空气稀薄,含氧量低,为了适应这样的环境条件,高原人血液中氧气携带者,也就是血红蛋白的含量比平原居民高,所以血液更鲜艳了。另外高原的低温,风大,空气干燥,面部皮肤的角质层长期受到风吹日晒,脱落变薄。这三种因素共同作用,就出现了高原人面部特有的红色。
我们三人一辆车,我和杨琳、老马上了一辆车号为“727”的丰田巡洋舰。因为要长途跋涉于恶劣的环境中,我们四辆车带有五个司机,多一人以备发生特殊情况时好有人顶替。随行的还有一位司机的老婆,同样矮个红颧,但是有着粗粗的长辫子和永远羞涩的笑靥。她负责给我们做饭。车上带有我们三四天的给养,还有燃气罐以及大量的水。
出发了,我们挥手告别智利,就此开始了玻利维亚的旅程。
玻利维亚是南美比较贫穷的国家,印第安人占了54%。白人仅占15%。在2005年的大选中莫拉莱斯当选为国家总统,他也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印第安人总统。
玻利维亚虽穷,旅游资源却特别丰富。在安第斯山脉本国境内的阶段,也是火山活动遗迹最多的一段,已知的火山超过900座,海拔都在6000米左右,高的达到7000米以上,所以山上常年积雪。这些火山多数已经休眠,只有少数山口还冒着青烟,但一时还掀不起大浪来。
我们驰骋在安第斯山上,这是真正的奔袭,四五个小时没有人烟。但是高原绮丽的风光却令人神往。我们穿行在形态各异的火山群中,总有一座火山矗立在前方,成为我们前进的目标。而翻过每座山都会见到不同的景色。我们是太喜欢金丝草了,一蓬蓬的,就像金丝猴的脑袋,特别萌。顺光时那草滩一片璀璨,逆光时,它们又披着光芒。
再翻过一座山又是另一番景象,骆驼刺更喜欢自由,不羁地长在山坡上,东一丛西一丛,不扎堆,谁也不服谁。但它们却大度地容忍野花开在它的脚下。
上到山顶我们终于见到了未化的积雪,它们竟呈晶莹的冰笋状,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犹如身着正装,集体列队的小矮人……
在一片草滩上,一群羊驼傲然而立,见到车来,既不躲也不跑,视线却始终追随着我们。这里是人家的天地,我们连过客都谈不上,只是路人而已。
一窝南美鼠兔在洞口晒太阳,这会儿它们的颜色不是碧绿的,而是因地制宜地成为棕黄色。小兔子不离妈妈太远,就在老兔周围撒欢,安逸幸福的一家“人”。
我们冲下一道梁,眼前便是几十公里的一马平川,陈年的塘土被车轮碾压,在车两旁激起丈许高的烟尘滚滚,犹如破浪,我们的“巡洋舰”便真的成了巡洋舰。司机们都是高原行车的老手,四辆车自然而然地拉开距离,各自寻道,分路前进,在高原展开了越野车的拉力赛,甚是壮观!
天高地阔,车轮滚滚,行进在天地之间,我们被雄山伟岭与无边大漠比衬得很小很小,但此时我们的心却变得很大很大……放逐是一种调养,放逐高原则更是一种修复,在海拔5300米之地,呼吸着清冽而稀薄的空气,喘息地看着亘古不变,又天天在变的山川与河流,那被琐碎反复压榨的灵魂就会得到救赎……
午后,我们赶到一个休息站。这是一片湿地,水洼边镶嵌着白色的碱硝,在阳光下水泛清光,碱泛晶光。几丛耐旱碱的芦苇在塘边随风摇摆。不远处大地蒸腾,原来这里也有地下热泉。一汪热池中,泡着几个**的白人。炽热的泉水浸烫着身体,零下的温度却清醒着头脑,那感觉也是醉了!但海拔太高了,喘息都困难,我们终究没敢一试,只是围观。
路边有一排房子,屋里有桌凳。游人来之前要事先预定,在预定的时间内,可以使用这里的简易灶台和桌椅板凳。司机停下车就开始为我们忙活午饭。长辫子厨娘是主力,其他小伙子都上手帮忙。他们居然为长条桌铺上了雪白的桌布,还摆上了齐全的餐具!环境如此艰苦却还如此讲究,真让我们感动。蔬菜沙拉是事先准备好放在随车冰箱里的,新鲜极了。烤鸡和面包用休息站的微波炉加热,大辫子厨娘居然用燃气灶给我们做了热汤,在这高寒地区能喝上这样美味的热汤,让我们的胃极大地得到了满足。尤其惊讶的是,他们还备了餐后水果,沙甜的大西瓜一切两半,直接一块一块地切下去,每块瓜都是半圆形。于是我们便举着比脸还大的半圆西瓜,啃了个痛快,就便也把脸洗了个痛快!
休息站有**服务,但厕所要收每人五元波币,我们一是没换钱,二是到了“天当被地当床”的高原就不必那么讲究了。车开出二里,男左女右就把“山歌”唱了。
下午,风起来了。高原的风真不是盖的,车开起来都飘。我们正好走到“乱石森林”,风在嶙峋的石头阵中乱窜,发出“呜呜”的怪叫,很瘆人。大家还是下了车,有的人帽子立刻被刮飞,有的人被风扑了个踉跄,沙石打在脸上生疼。人都站不稳,眼也睁不开,相机根本端不住。我们感受了一小下,就都鼠窜回到车上……碎沙疯狂地搓打着车厢,不依不饶的。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新车也很快就变成“亚光”的缘由。
傍晚时分,我们终于赶到了今晚的客栈——taykadeldesiertohotel。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海拔仍然很高,有4600米。
我去过西藏,也体验过高海拔,翻大坂虽然都上5000多米,但待不了多久很快就下来了,夜宿并没有超过4300米。只有那次在日喀则,晚上住在海拔4300米高处。那一宿我根本无法睡眠,困极了刚要入睡就一脚踏空坠入万丈深渊,那失重的感觉让自己惊吓而醒,就那么折腾了一宿,高海拔真的很折磨人!
我们今天整天都在海拔5000米左右的地区活动,最高达到5300米,今晚宿营地居然也有4600米,这让我们都紧张起来。刘振东、刘盾还有我都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高原反应。头疼胸闷,脚踩棉花,眼球突突跳,说话也词不达意……一进客栈,刘振东和刘盾就缩在旮旯里吸氧,田华和杨琳头疼欲裂,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田梅则张罗着跟客栈协调领“高原定”,然后发给大家。我除了吃“高原定”还要吃维护心脏的“硝酸甘油”,晚上备着**,白天还必须吃晕车药,整个拿药撑着。就这,我也坚持小事活动着,因为景色实在诱人。
这家客栈是此地唯一的客栈,也是非常环保的客栈,用小风车发电,但晚上十点会停电。屋后有储水罐,房顶安着太阳能,洗澡不成问题,但绝不能浪费。wifi就不用想了,来这里只能过“无线电静默”的日子。
餐厅是个半圆形,半圆都是落地的大玻璃。大铁炉子烧得正旺,我坐在餐桌旁,可以看到遥远的山峦与无尽的大漠。俗话说,“狂风怕日落”,正当夕阳西下,风已悄无声息地停了,那红彤彤的余晖洒满旷野,出奇的静谧与安详。我端杯古柯叶茶,就这样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从山头往下落。当它完全隐在山后时,却突然迸发出最后的光芒,这光芒把整个西天映得通红,也把灰色的云朵照耀得五彩斑斓。那一刻,你不可能不感慨大自然的神奇与伟力……安第斯高原的太阳就这样华丽地落幕了,不眷恋纠缠,不拖泥带水!
煤气灯点起来了,热菜热饭也摆上餐桌,我们拥在火炉旁,虽然各个面色苍白,喘息困难,但兴奋依然挂在大家的脸上。活了一个甲子,尚能经历如此的过程,尽管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我们每个人都认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