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生理差异
86、
银标历1357年4月，银河共和国宇军第二舰队战列巡洋舰“极光”号，位于雨露星高轨道，停泊于“云端”空间站
“后来在波特斯人的干预下，奥尔加人逐渐发展出可以令多个个体融合并联合运作的能力，第一个合成首脑也在波特斯人监控下成形，波特斯人甚至给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基因，以提高其智慧水平，增强奥尔加人与自己的亲和性。然而当时的波特斯人并没有制造生物计算机的经验，这是第一次大规模实验，对很多问题的严重性未予重视，最终奥尔加首脑发展出智慧的同时，还发展出像我们这样的自我意识，只是那是一种集体自我意识，首脑并非只关注他自己这个个体，而是以保存和兴旺整个奥尔加族群为己任，在他心中，没有‘我’这个概念，只有‘我们’。”
克里奇道：“看来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能大致猜出来了，奥尔加表面上对波特斯人顺从，实际上不满日益升级，于是隐藏野心，蛰伏待机，而后突然发难，一举吞掉波特斯人附近的所有力量，吸收其基因，消化其科技，迅速壮大，最后大规模进入太空，开启与波特斯人的全面战争。”
雷伊怒目望向克里奇，却又不可置否，其所言的确与事实相差无几，竟反驳不得，只得继续道：“当时的奥尔加飞船就装有现在这种电磁脉冲武器，只是还拥有波特斯人擅长的各式引力波武器，只不过为了用于瘫痪敌舰而削弱了威力，战力不比波特斯人战舰差，却由于其族群统一指挥且无需考虑人力成本，其舰队数量很快大大超出波特斯一方，构成一定优势，使得波特斯人在战争中连连失利。”
克里奇一惊：“波特斯人有引力波武器？这是什么情况？有具体一点的说明么？”
雷伊道：“那是人家军事机密啊，怎么可能把细节透露给你？波特斯人当时也就一笔带过而已，我们也不可能去多问好吧。”
“那接下来呢？”林薇儿赶忙阻止两人争吵。
“一个又一个波特斯殖民地沦陷，波特斯人只能全面撤离，而后推动小行星与其撞击将行星表面摧毁，最终当他们发现根本无法抵挡奥尔加攻势时，就出现了举族迁移的计划。具体来说，就是利用当时他们刚刚开发不久的人工虫洞技术，在极点星建设通往大麦哲伦星系的‘星环门’，随后一批又一批波特斯人通过星环门撤离，而主力舰队则留下殿后，迟滞奥尔加人的攻势，为全银河各个殖民地疏散赢得时间。”
“看来跟我们之前设想的差不多，只是这么大一个行动没有被奥尔加人发现并破坏么？”林薇儿问道。
“极点星这个位置是他们精心挑选的，一来距离大麦哲伦星系较近，可以节约虫洞产生所需能量，减少充能时间，二来极点星原来并非波特斯殖民地，奥尔加人虽然俘获波特斯舰船但却没有这里的坐标，也不知道波特斯人在搞什么。最终当波特斯母星沦陷，其最高统帅部不得不忍痛下达摧毁母星的命令，利用数千艘船的引力波发生器来推动其卫星改变轨道，最终撞向母星。残存的波特斯舰队主力完成任务，也通过星环门撤离，但还是有一支小舰队留下了。他们很清楚，奥尔加人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知道星环门的事情，这支舰队本应为星环门设置定时自毁程序，而后撤离，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并未依照命令行事，而是打算在走之前给奥尔加人重重一击。”
林薇儿望向克里奇：“克里奇你这个天才！竟然猜的一点不差，那就是这支舰队给予奥尔加人重创咯？”
“是的，他们故意散布虚假信息，让奥尔加人以为星环门位于现在的卡斯通提亚星团[注86.1]，跟极点星完全是两个方向，相差五六万光年，他们知道如此重要的设备，奥尔加首脑一定会亲自前往，而他们所设置的假星环门位置，正好是一红超巨星所在，根据当时测算，这红超巨星只剩下十余年寿命，即将超新星爆发，对奥尔加人来说这非常符合逻辑，超巨星可以提供高额能量用于虫洞生成，而走之前将其破坏，只能阻止奥尔加人追击，却无法避免奥尔加人研究残骸吸收科技，但超新星一旦爆发，这些东西就会彻底毁灭，只要奥尔加人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残骸吃透，他们就再也不可能搞到相关信息了。”
克里奇不解道：“那接下来呢？十几年对恒星而言如白驹过隙，对人来说可就挺长的了，对一场战役更是如此，难道他们打算在此拖住奥尔加人十几年，等超新星爆发摧毁他们么？”
雷伊轻蔑一笑：“这就是你想不到的地方了，但泊伦教授想到了，的确如你所说，十几年对恒星而言如白驹过隙，所以只要一个轻微扰动就可能造成十几年的差异，波特斯人正是利用残存舰队全部的引力波武器集中聚焦于恒星内核，造成这个轻微的扰动，使得超新星爆发提前到来，从而摧毁了整个奥尔加主力舰队，歼灭了首脑。”
林薇儿与克里奇闻之均大骇，许久克里奇方才问道：“那既然如此，波特斯人应该是获得了全面胜利啊？他们为啥没回来呢？既然波特斯人可以出现在极点星，说明星环门应该是双向的，要回来并非难事。”
“当时他们的计划本来是挺完美的，诱使奥尔加舰队进入超巨星附近区域后引爆恒星，但他们低估了爆炸威力，人工诱发的超新星爆发比他们预计的强许多，导致他们虽然有所防备却依旧遭到重创，当时除了旗舰以外全部舰船几乎当场沉没，旗舰亦是重伤全面瘫痪，最终也没能挽救船上官兵的性命，本来知道作战计划和战场动态的波特斯统帅部正是因此与舰队失去联络而不知道战役最终结果，波特斯人不敢冒险，故而没有回来。”
克里奇道：“真是悲壮……于是这支波特斯舰队与奥尔加首脑和主力舰队同归于尽，怪不得奥尔加人一蹶不振，丢掉了大部分科技，还让出了银盘的空域，让共和国各族有了发展空间。可能现有的这些技术还是从上古遗留下来的飞船中重新挖掘出来的，但缺了很多信息，所以他们也没完全搞懂，更无法复原。经过数万年漫长时光，奥尔加母星上才逐渐又形成新的首脑，开始在银心活动，是这样么？”
“这就不知道了，自从失去这支舰队，波特斯人在银河中就已经没有眼线了，对奥尔加人后来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那关于波特斯人方面呢？你们还观察到什么？”林薇儿问道。
“能问出来的信息都已经整理发回来了，师父您应该都知道……硬要说还有什么嘛，就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一些东西了。在我们刚刚遇到波特斯人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他们的一部分船好像具备超乎常理的机动能力，几十米长宽的船竟然可以几乎瞬间就加速到30%光速，然后又可以瞬间减速，我们还没看清就已经跑到‘德森’号跟前，着实令人吃惊。”
克里奇亦惊亦喜：“弱惯性推进器？！波特斯人有这样的东西？太厉害了！”
林薇儿与雷伊均是不解：“那是什么？”
“是一种极大减弱物体惯性的技术，现在仅有一些新发展的基础理论认为它是可能的，但还不知道如何实现，波特斯人竟然真的搞出来了！惯性大大减弱后，很小的推力就能产生很大加速度，这样的飞船机动性无与伦比，它不但可以瞬间加减速，还可以轻松转过一个直角弯，或是走出一个非常诡异的轨道来，让人无法捉摸其轨迹和下一刻出现的位置。”
林薇儿道：“这么厉害？这样说来，波特斯人的飞船岂不在常规航行上比我们快的多？我们从行星轨道上起航，到恒星系外围可能有个几千光秒，一般都要走上一天，最快也得半天左右，中间还得花费不少时间来加速，而且最快也不过十分之一光速，但如果像他们这样，瞬间加速至十分之三光速，那岂不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到？如此机动力无论是常规运输还是作战，都会具有极大优势的，要是我们这船也可以……”
雷伊道：“不过从观察来看，好像只有他们那种无武装的侦察船可以这样走，其他几种飞船，尤其是那艘大使乘坐的大船，从没有见过它们有类似的航行能力。”
“看来他们这项技术也还不太成熟。”克里奇道：“侦察船质量小，要使用弱惯性效应场就简单得多，大船方面可能他们也碰到一些技术瓶颈，弱惯性技术的基础是反重力技术，也就是需要负质量物质[注86.2]来抵消物体的惯性质量，飞船越大需要的负质量越多，自然越难实现。不过反重力技术的出现会使得宇航发生根本性变化，从此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方式航行，什么引力环境什么恒星重力圈都可以忽略，轨道从此再无意义，我完全可以悬停在某行星上空，甚至让大型飞船轻松进入行星大气，从行星表面起降。”
林薇儿道：“波特斯人技术先进竟至于斯，当年竟然还是没有战胜奥尔加人……”
克里奇憨笑道：“别太悲观嘛，一来奥尔加人现在丢掉了很多科技，二来这几次交锋下来，我们也并不吃亏。我想其中很多技术应该是他们逃出去以后才发展的，波特斯人逃走前刚刚开发出人工虫洞，但当时他们对负质量物质的应用也就仅限于此了，还没出现反重力和弱惯性这些东西。对了雷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他们所谓的‘平等国’了，若不是亲眼见到他们的样子，还以为是吹的呢，结果真的是千人一面，一模一样，我就一直在想，即便要实现平等，也不用这样吧？”
林薇儿道：“我也觉得太过分了些，像共和国这样已经基本做到平等了，所有公共职位，在法律上均是规定，不论种族不论性别，只要胜任就能担任，没必要去克隆，真的在基因层面上完全平等吧……”
克里奇却道：“唉……其实，所谓平等，我一直认为是不现实的，也许是出身于帝制国家的原因吧……但无论如何我仍然保持这种想法，试想一下，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呢？哪怕你在法律上规定了如此，又当如何？凭什么你能当首相我就只是平民？也许你会说因为你有能力，那凭什么你有能力我没有？这就已经不平等了！像我们这样的社会是永远不可能平等，各族之间就是存在差异，那是实实在在的差异，生理差异！凭什么科里萨人有近千年寿命，阿拉玛人却只能活四五十年，这找谁说理去？即便是同一种族内部，也不可能平等，总有人聪明，有人愚蠢，有人美貌，有人丑陋，有人天赋秉异，有人平平淡淡，这些是控制不住的，永远不可能平等。于是波特斯人就想出了干脆在基因层面上进行平等，完全靠克隆解决问题，的确，如此便没有了个体差异，但这样真的好么，真的就平等了么？恐怕未必，首先，个体差异照样存在，有些人运好，有些人运背，照样控制不住；其次，他波特斯人不是仍然有两性，有二十四姓么？还不是照样会有差异？最后，就算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这样完全平等的社会就很好么？我不认为，波特斯人基因过于单一，一旦遭到针对性攻击，或是环境突变，有可能全军覆没。宇宙中充满未知与变数，谁敢说哪种特定的基因就是最好最合适的，一旦情况有变，你能保证自己适应新环境么？我们现在的社会无论你愚蠢也好，残疾也好，还是具备一些奇特技能却生活不能自理也好，都会有相应福利政策至少保障你的生存，也从不干涉你留下自己的后代，所以我们这样就会保有非常丰富的基因库，抗风险能力大多了，宇宙经历再大的风浪，总有一小部分人能依靠其特殊能力顽强的生存下去，而不至亡国灭种。”
林薇儿听罢，陷入沉思，虽与克里奇朝夕相处，然数年来，她亦是不能完全理解他，种族生理、文化格局之差异，非短短数年即可调和：“他到底是帝国出来的……果然还是有很多跟我们不同的想法，只是，他所说的，虽然与共和国主流观点不同，却又并非全无道理。唉，宇宙的正道究竟是什么呢？到底是否存在所谓正道与邪道之分呢？……”
注86.1：卡斯通提亚星团，即卡普恩特斯人殖民地卡斯通提亚所在的星团，在人类星表上编号为M37(或NGC2099)，是位于御夫座方向，英仙座旋臂上的一个疏散星团，距离太阳系约4500光年，半径20-25光年，拥有超过500颗恒星。
注86.2：负质量物质就是质量m0)与一个负质量物质(m<0)之间的“引力”为F=GMm/R^2<0，物理上力小于0即为反向，故两物体之间将产生斥力而非引力，也就是“反重力”的来源。同时，根据质能方程，有E=mc^2<0，可知负质量物质将带来负能量，使得人工虫洞等技术的实现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