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与亲友外出游玩时,无意间听到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武鸿詹缓缓开口,“说是有人发现了制取井盐的法子。眼下大有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纷争不断,现如今又闹了盐荒,都城也受到波及,皇上正为此头疼不已。这制盐之法若是真的,那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事。”
说到这,武鸿詹便不再开口,转而看向吴楠。吴楠把玩着茶杯,默不作声,他在飞速思考武鸿詹话里的意思,直觉告诉他武鸿詹所言绝对不是闲谈。
这武鸿詹怎么会知道这制盐的事?难道他一直在关注这盐井的情况?虽然他说只是无意听到,但恐怕只是有意掩盖什么,想必他一直在暗中留意盐井之事。如果是真的那他注意力一定放在信平那啊,之前他不是还说信平私结商人开凿盐井的事?难道他已经知道制盐之法出自自己之手,所以今天才和自己说了这番话?可是这才一天的时间他怎么能事情查的这么细致?吴楠在尽力猜测着一切可能,但总觉得不得要领,于是也就决定以静制动看武鸿詹怎么说。
果然,武鸿詹见吴楠闭口不言,自己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于是便打算把话挑明了,他开口说道:“既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便想将此事查个清楚,看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一番走访之后,果然发现真有这么件事,而制盐之法正是出自城外柳氏家中一个账房先生。适才你说你在柳家做账房先生......”
“没想到你动作倒是不慢,这才一天就让你查了个清楚。没错,此法出自我手。”吴楠没能武鸿詹把话说下去,就抢下开口打断了他。
看样子武鸿詹应该已经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但是吴楠仍旧不知道武鸿詹到底要做什么。
他有什么目的?
大概是没料到吴楠会有此番动作,武鸿詹之前想了好几遍的对答被打乱,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怎么,你家也有盐井?”吴楠终于从他所想到的可能中找到了这么一条,那就是这武鸿詹也想从这井盐之中分一杯羹。
然而,吴楠得出的这个结论却是最不可能的一种可能,武鸿詹出身武将世家,最不耻的便是这商人之间蝇营狗苟之事,尤其是这发国难财的勾当。
似乎是觉得吴楠是在侮辱他,武鸿詹突然大怒,拍案而起,大喝道:“好你个吴楠,我本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种小人心思揣度我!我武鸿詹一心报国,你休要拿那些蛆虫侮辱我!”
武鸿詹将那些商人视作是附着在国家身上吸血啖肉的蛆虫,这其中有几分道理,但也有些偏颇,毕竟不是所有商人都是如此。商人对国家终究是有利的,就看统治者怎么驾驭他们了。
吴楠来自后世,对商人的认知和武鸿詹的完全处于对立面,当然他此刻没有闲心和武鸿詹讨论这件事。
吴楠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无时无刻都冷着张脸的少年居然会有发怒的时候,见他勃然大怒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吴楠终于认识到自己是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武鸿詹看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心为国。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向你道歉,莫要见怪。”吴楠诚诚恳恳地向武鸿詹作揖致歉。
武鸿詹终于是又坐了下来,但仍在气头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吴楠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武鸿詹今天所谈之事绝非闲谈,这一点可以肯定,按照之前推测,武鸿詹对这盐井的事必然是十分关注,如今他既然知道制盐之法出自自己之手自然不会对此不闻不问,想必他确实对制盐之法有想法,但绝对不是为了私利,那么是为了什么?如果武鸿詹真有报国之志,那么......
“你今天和我谈起这件事,是要我把此法献给圣上?”
武鸿詹猛然回头,一双眼睛猛地睁开看着吴楠,声音有些急切:“你有此意?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我没说。”吴楠开口说道,看到武鸿詹忽的冷下来的脸只觉得好笑,这个人的脸上真是藏不住事情。
“倒也不是我不想,只是我已经和柳家定下了文契,此法我只给柳家,其他人谁也不能给。你应该知道,君子讲求一个‘信’字,我既然签了文契,自然要遵守信诺。”
吴楠不想让武鸿詹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解,以免产生隔阂,于是便又说道:“虽然我交不出制盐之法,但是柳家却可以,现在此法已属于柳家家主,若她答应将此法献出去,那不也是解了圣上燃眉之急么?”
“她肯么?一节商贾,唯利是图,跗骨之蛆......”
“老弟,不要用有色眼镜看人,天下商人千千万,还不允许有为国为民的好商人?”不知怎么的,听到武鸿詹这么评价柳芝吴楠突然有点不悦,便为她辩解。
其实在吴楠看来,柳芝算是一个有良心的商人,至少就吴楠所知她从未压榨过手下的奴仆,也从未视他们如牲畜。虽然柳芝开采盐井有贩卖私盐之嫌,但也没有武鸿詹说的那般不堪。
该找她谈一谈,现在看来,她手里捏着制盐之法对她对我自己也不见得是好事。武鸿詹一个无官无爵没有权力的纨绔都能在一天的时间把事情查到我头上,更不要说万安城中那些一心想着为皇上“分忧”的朝臣们了。如果他们因为这制盐之法互相争斗,那么身处这争斗旋涡的我以及柳芝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必然不能全身而退,想着想着,吴楠便不敢往下想了,但他却必须将利弊考虑清楚。
这些人哪一个不比他强大?倒向谁对他都没好处。况且,吴楠不想太过被动,他必须主动一些。
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把它交出去,这样既把麻烦推了出去,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但是,如果要交出去,也不能是柳芝或者我自己来做,这件事必须借他人之手,而且必须是一个位高权重或者极有威望并且不受他人掣肘之人,将此制盐之法直接交到皇帝面前。吴楠心里盘算着,权衡着利弊,虽然还不能从有限的信息里把事情分析清楚,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及柳芝是不是真的已经深陷漩涡之中,但他必须立刻动身,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然而这时,吴楠又有些担心制盐之法的详细内容是否早就已经泄露了。豆浆这东西的确制作起来很简单,稍加探听说不定就能弄清大概。但是那配卤的具体比例却只有他和柳芝以及柳芝家的老奴知道,这个老奴柳芝信得过,应该没问题。但话又说过来,如果真的泄露了倒也好,这样自己就不用把法子交出去了,省得麻烦。
然而吴楠这个人说起来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贪欲的,现在贪欲突然起来了,他不从这件事中得点好处倒有些浑身难受了。
“把船靠岸,我现在去找柳芝,”吴楠有些急促,“你找一个在朝中极有威望的人,受皇上重用的那种,我要把制盐之法交给他。”
武鸿詹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这样的人不用我去找,你身边不就有一个么。”
“啊?谁?”吴楠可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闫良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