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非晚一头雾水,可她了解沈天翌的性子,他主意极正,又胆大心细,他秘而不宣在做的事情,必然不会是那类无关痛痒的小事。
也因此,必然不会让她参与了。
她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俞非晚想到此,就收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她看了一眼沈天翌,见他面色如常,就颌首道:“既如此,我便告辞了。”
“等等!”
沈天翌忽然急急的道,他一把拉过她,在她耳边小声的说:“有人来了!”
现在让她走,是来不及了。
俞非晚一怔,随即慎重的问:“你轻功如何,可能带我上去?”
“那是自然。”
二人说话间,俞非晚也远远的听到了,远处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逐渐越来越近。
沈天翌一个提气,眨眼之间,两人就隐身在了,茂密的槐树树冠深处,因为空隙狭小,俞非晚只能以一种,被他半揽在身前的姿势,不得动弹的僵在原地。
她身子有些别扭,心里更加别扭。
俞非晚脸上有点烫,她眼睫一颤,逼着自己明心静气,事急从权,不该在意这些小节。
可沈天翌居然比她,要提前足足有几息,就听到了有人来了的脚步,她如今果然在功力上,还差了许多,日后要更加勤勉才好。
“殿下,小的劝过了,可他并不听劝,小的也没有办法了。”
一道陌生的男声,由远及近。
来人渐渐的现出了身形,一个一身随从打扮,另一个却是一袭锦衣披身,俞非晚定睛看去,认出来人的脸,心中大震。
怎么会是他?
“你从小跟在我二哥身边,你的话他纵然一时不听,可润物细无声,积年累月下去,他总会有所意动的,岂能因一时没有效果,而气馁甚至轻言放弃?”
三皇子的嗓音温润,又因着常年的体弱多病,说话时总是维持着平静,这会儿跟这随从说话,也并无例外。
可就连俞非晚,远远的藏身在树梢间,都能从他的话中,听出威胁的意思。
俞非晚暗道这三皇子,将二皇子身边的亲信买通,刚才一番谈话,似乎还别有着深意。
难道前世早在这时,宫里几位皇嗣,就早已开始了夺嫡的序曲?
她眸色一黯,果然身为天家之子,岂会有真正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之人,简隋如此,平日里因先天不足,而不争不抢的三皇子也如此。
未来也许连沈天翌,也难以逃出,这场皇权争斗的漩涡……
“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俞非晚轻声反问。
身后人熟悉而陌生的少年音,拂过她的发梢,最终到达了她的耳根,“看到皇子们的这一面。”
他说的隐晦,俞非晚却并不觉得晦涩难明,她顿了顿,轻轻摇头。
“不害怕,他们的阴私与我没有干系,我问心无愧,又何必要怕。”
“你该害怕的,这世上许多时候,并非会因为你是好人,就可以独善其身。”
沈天翌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的说,俞非晚仿佛从他的话尾,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他:“那你也会和三皇子一样?”
身后的人气息瞬间慢了一息,他用来扶着俞非晚保持平衡,避免她摇晃不稳的手,募得收紧了些。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也许会,有些事情总归是身不由己的。”
沈天翌说完,才惊觉自己过于大意了,他怎么会被别人问了几句,就没头没尾的说这些心底之言。
沈天翌目光一寒,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却忽然在此时抚在了他的肩头。
手的主人因为是背对着的缘故,只能别扭的别过手来摸索。
她或许是出于紧张,还是树上阴凉,让连他自己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
“你肩膀可还有感觉?”
俞非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前世的沈天翌,他纵然风光过,可不论从小还是往后的日子里,让人难过的经历,在他的身上从来不曾缺失过。
甚至比起她,也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天翌会说出这句话,出乎了她的预期,他或许以为自己并不会懂,这句话里代表着什么深意,所以才能坦然的吐露出来。
可若说对他心意的了解,这普天之下,应当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深了。
自己前世里爱了他一遭,临死前又恨了他一回,不管其中的那诸多误会,听到他的心里话,她却仍然会为他难过。
只可惜重活的人,只有自己,有的话她不能说。
只能够用这种法子,算做对沈天翌的安慰,俞非晚垂着眸子,心底可谓百感交集。
“俞小姐的手放在上面,我自然有感觉了。”沈天翌掩掉眼底的意外,含着笑悄声道。
“莫说混话!”
看他又不正经,俞非晚却只能用气声斥责,她气得咬牙,末了顺手在他肩头施力一捏,这才快之又快的,抽回了手来。
“好好好,清誉要紧清誉要紧,是我唐突了。”
沈天翌“嘶”了一声,心知点到为止,赶紧作势告饶的道,又暗自活动了一下肩膀。
果真不能小瞧了她,这手劲可真是不一般。
沈天翌琢磨着,这看似漏洞百出的丞相府,俞大丞相浑不在意去管一样,可实则却是个铜墙铁壁围起来的,连这等消息都没有风声传出,由小见大,旁的事更可见一斑了。
心道若真如此,他倒真要对丞相府的实力,重新做出一番评估了。
身前的俞非晚,哪里会明白,他在想七想八一些什么,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园中的一主一仆两个人。
三皇子耳语着交代完了话,许是说的话多了,他有些受不住,咳嗽了两声,抬脚就要往回走。
“要走了!”俞非晚忙提醒道。
沈天翌丝毫不急,“走就走了,咱们躲在这师出无名的,又不能拦住他俩,再说打草惊蛇也总归不好。”
俞非晚一听他这副语气,就知沈天翌分明早就知道了,三皇子跟这叛徒间的阴私。
他这次过来,多半也只是为了确认,所以才会如此的不慌不忙。
“你之前,可是故意撞在我身上的?”她忽然道。
“什么?”沈天翌没听清。
俞非晚轻轻的吐出口郁气,笃定的转头看他,眼睛里头都是淡然和从容。
“你说自己恐水,可却偏偏出现在溪池边上,又煞费苦心的拉我一道入水,为的可不就是失了衣裳,一身狼狈得以拖延时间,不必按时出现在你该出现的场合,借以调查自己的事吗?”
沈天翌冷静的听他说着,开始时还无动于衷,等听到最后,他那双黑沉的眼眸深处,忽然有一点一点的笑意溢了出来。
“我果真没有错看人。”
沈天翌果然算计了她,虽目的不是要害她,可假若自己不知情又运气差些,必定因此意外,而引起事端,甚至祸端来的。
可这个人!
居然不引以为耻,反以此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