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儿看了看地图,决定到前面冰湖镇找个客栈住宿。冰湖镇在陈国南郡,因冰湖镇以南的湖泊表面在冬天并不完全结冰,故“冰湖镇”由此得名。
恕儿订了间湖边客栈的单人小屋,披着红狐皮大氅坐在窗前的木桌前观望湖景。冰湖果然锃锃发亮,结了厚厚一层冰。客栈雅致,木桌上还摆了一只白瓷瓶,瓶中插着几枝南郡独有的雪梅。雪梅殷红,给皑皑冬日添了几分颜色。
她喝着从繁京带来的茉莉花茶,远远等着太阳从冰湖落下。
太阳还未落到冰湖,却忽见一个宽袍大袖、银带束发的年轻男子信步踏上湖面。他随意拎着一把长剑,将剑套放在冰上,便嗖嗖挥剑练了起来。他步法轻盈敏捷、广袖飘飘若仙,冰湖与剑,都映着落日余晖,闪着耀人光芒。
恕儿不知,有人竟然能在冰上如此逍遥惬意,本想看看这宛若仙人的男子如何滑倒,没想到他收放自如,还频频跳跃。恕儿以为,这辈子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大概就是她那手无缚鸡之力却被繁京无数闺秀追捧的林璎小弟,或者是女扮男装的人称断袖老板的自己……
可没想到,世间男子,竟能若此。
她呆呆望着远处湖面上的男子,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托着腮痴痴浅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忽然想到,不知哥哥的武功练得如何?会不会比湖面上的那个人好?不知道哥哥长了多高,会不会比湖面上的那个人高?
太阳西下,湖面上的男子收了剑,到湖畔生了一堆火。一只红毛的动物窜了过来,静坐在火堆旁。男子支起了一个烤架,低头从什么东西里拿了好像一条鱼的东西,放在烤架上烤,还时不时地翻个面。红毛的动物凑得更近了一些。男子又低头拿起一条鱼,将鱼串到烤架的钎子上。
恕儿看着那滋滋火苗,肚子也不禁咕噜一声,于是关了窗子,出屋去找吃的。虽然在客栈里吃了一碗面,却还是觉得嘴馋,心中愤愤想着:“明日我也要去烤一条鱼来吃!”
第二日天一亮,恕儿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冰湖,想要钓一条鱼来烤。靠岸的水面有个被凿开的洞,大概是昨日那练剑的人在此练剑之前为了钓鱼而凿。岸上还有昨天那个练剑男子烧剩的火堆和竖起的烤架。恕儿在附近转了一圈,看那男子还有没有将钓竿也一起留下,可惜并没有。
虽无钓竿,她却有一把长剑,或许可以插鱼。想当年她与三个姨姨和林璎一起横穿蜀国时,到了三五日没有客栈酒馆的地方,就只能在野外打猎、插鱼、烧烤来吃。那时候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也能插到鱼,现在她拿着一把好剑,自然跃跃欲试。
话说恕儿的这把好剑也是林璎前几日在繁京黑市为她独自出行所购。那是当日繁京黑市里最贵的一把剑,卖足足二十两黄金,还有许多人争抢。黑市上卖剑的老板是看着那碧凉妆品铺的“颜树”和他弟弟“苏璎”长大的,自然将宝剑卖给了苏璎。据说那宝剑是当年战死沙场的宋怀王在十九年前的陈宋大战之中遗落在陈国的,后来被斩杀了宋怀王的当今陈王李忱拿回了晋阳宫中收藏。前些日子晋阳宫里进了一个江洋大盗,偷了许多宫中藏品,转手卖到了黑市之中。因陈王有言在先:“有本事偷走宫中藏品的高手,练功不易,捕之不杀,罚其参军五年。藏品转手卖到黑市,不必搜捕,便算是我陈王送给百姓的东西。”所以繁京黑市之中,偶有些大日子,便是拍卖宫中藏品的日子。
林璎告诉恕儿:“这宋怀王刘瑛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恕儿姐姐可听说过‘齐白玉、卫宝剑’?意思就是齐国出产白玉,卫国出产宝剑。据说卫国曾经有个铸剑的大师,叫做‘孟麟’。这个孟麟,还用自己铸的剑去行刺过宋武王,就是当年灭了齐卫两国的、宋怀王的爹。而且孟麟铸的宝剑,除了卫国出产的金刚玉,竟然比任何玉石都要坚硬!他铸的这把剑轻便美观,最适合姐姐你!”
恕儿问道:“这把剑,有名字吗?”
林璎摇头道:“这把剑的名字,大概只有宋怀王自己才知道。”
恕儿说:“那就暂时叫它‘怀王剑’。”
于是冰湖湖畔,女扮男装穿着红狐狸大氅的颜老板,挥舞着远不止二十两黄金的“怀王剑”,在嗖嗖地插鱼。
插起一条小瘦鱼,用怀王剑剖开,在冰水中清理了一番,又用怀王剑将鱼鳞呲呲削掉,将鱼串到烤架的钎子上,生起火,时不时地翻个面,撒了点自家酒楼里常备的烤鱼料,过不多时,已经十里飘香。
恕儿咽了咽口水,刚要拿起那串着鱼的钎子,忽听身后轻盈的脚步声踏雪而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里略带疑惑:“小狐?”
恕儿正宝贝着手里的鱼,生怕它从钎子上掉下来,头也未抬,转身道:“我不姓胡。”
清脆的声音解释道:“我说的是狐狸的狐。”
恕儿实在忍不住,咬了一口鱼肉,才抬头去看那不知所云的人。
于是那口鱼肉便成了她此生含在嘴里最久的一块鱼肉。
眼前的年轻男子,明眸清澈,长眉入鬓,高挑的身上是宽袍大袖的灰衣,犹如水墨画中人。
于是那口鱼肉虽是恕儿此生含在嘴里最久的一块鱼肉,她却自始至终不记得那块鱼肉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男子低头去看她手中的烤鱼,竟凑过去闻了一闻,赞叹地问:“你撒了什么作料?竟然比我做的烤鱼还要香!”又思索着说:“看来你不是我的那只狐狸变的,因为我可没给它做过这么香的烤鱼。”
恕儿忽然意识到这男子便是昨天在冰湖上练剑的人,不禁小脸一红,小声嘟囔道:“我若是狐狸变的,你便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男子哈哈大笑,摸了摸她肩膀上的红狐狸大氅,说:“你这大氅的毛色很像我养的红狐狸。昨晚我在湖畔烤鱼没分给它吃,它生气跑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所以我刚才没睡醒,迷迷糊糊地从窗户里看到湖畔有个毛绒绒的东西在烤鱼,还以为是我的小狐。没想到走近了看,是个人,所以我就迷迷糊糊地以为我那狐狸像书里说的,变成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