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鸡鸣之声,一缕阳光从柴房的门缝里窥了进来,恕儿蜷在草垛上,虽盖着厚厚的棉被,却还是觉得一阵寒凉。梦醒了,她不再是西岭里跟着美人榜首学剑的少女,也不再是被卫国一等公横抱着穿过东阳大街小巷的颜将军。
她打了个寒颤,自嘲地想:“看来还是在陈国赚的钱是牢靠地属于我的。至于其他,身世不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哥哥也不是我的。”
正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人轻扣柴房的房门,只听宋国口音的婆婆道:“林家姑娘,起了吗?”
林家姑娘?恕儿挠了挠头,才记得昨夜困倦地来到此处,随口对这农舍里的两个古怪婆婆说,自己姓林。
恕儿打开门,对亭芳道:“婆婆早!”
亭芳将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一壶热茶递给了恕儿,道:“姑娘吃些饭再赶路吧。”
恕儿谢过了亭芳,随即打开食盒,只见里面装着两个热乎的茶叶蛋、一小堆咸菜、一个小窝头和一碗粟米清粥。
她想,粟米清粥,田园度日,如此清闲自在,也只有住在与世无争的弱小赵国才能实现。陈国纸醉金迷,太过浮躁,宋国的良田赋税略高,楚国自七王之祸便战乱不止,蜀国山路崎岖,盗匪横行,不如赵国这般平坦开阔,令人的心境也开阔起来。
她用宋国口音问亭芳道:“婆婆原是宋国人?如何却来到了赵国安居?”
亭芳答道:“对我们这样年迈的人来说,赵国很好生存。田是我们自己的田,赋税很少,种的庄稼我们想自己吃便自己吃,想卖到集市便卖到集市,不用充作军饷。”
恕儿又问道:“那位陈国婆婆,也是这样想?”
亭芳点了点头。
恕儿恍然大悟道:“听婆婆一言,倒似胜过平梁商会好几日的时间!原来赵国看似穷酸,就连平梁的宁和宫都简朴无比,但是赵国百姓,其实衣食无忧。看来,赵王是个好国君。”
亭芳笑道:“姑娘年纪轻轻,竟能如此忧国忧民。”
恕儿摇了摇头,说:“只是走得地方多了,难免衡量比较。”
亭芳道:“赵王的确是个好国君。他听了去年平梁商会头筹的建议,已开始改建宁和宫,说是每年都要举办平梁商会,让各国商贾都来赵国花钱。宁和宫里正在招揽各类生意,热闹非凡。我家主人说,等天气暖和之后,我们将农舍和田产租赁出去,然后去宫里做些清闲的绣活儿谋生。”
恕儿不禁好奇道:“你家主人就是昨晚没出屋的那位夫人吗?若是方便,我走前还想亲自去拜谢她。”
亭芳微微一笑,婉拒道:“夫人自她夫君离世之后,不愿与外人说话。姑娘不必客气,你住在这简陋柴房,我们还收了你的银子,道谢的话,我会去转告。”
恕儿也不强求,对亭芳行礼道:“那就多谢婆婆了。”
亭芳道:“姑娘先吃饭吧。我们还得去干点农活儿,姑娘离开时,我们就不相送了。望姑娘一路小心,不要随意住在别家农舍里,以后还是尽量进城去住客栈好一些。”
恕儿对亭芳眨了眨眼睛,说:“婆婆放心,我不骗别人就不错了,别人,骗不了我。”
亭芳笑看着眼前的年轻姑娘,蓦然想起了昔日宋宫之中笑容明艳可人却从来不得怀王恩宠的林美人,不禁拍了拍她的手,说:“姑娘保重。”
恕儿看着亭芳的背影,恍觉她走路的样子,像极了宋宫里年迈的宫婢们。只是,这个婆婆比宋宫里的那些势利眼,要善良和蔼得多。
穿过赵国平梁城,瘦马西驰,不过几日,便到了陈赵边境。
恕儿换上了陈国男装,守城的将领认得她,知她便是去年持赵王亲笔所书的平梁商会请帖,从此入赵的繁京颜老板,更是在宋宫大闹宋王婚宴的颜老板,于是根本不问她的通关文书,便恭敬地将她迎回了陈国。
回到陈国,恕儿如鱼得水,走到哪里都不花一文地借宿于颜氏产业名下的客栈,伙食更是客栈里最好的食材,由客栈的掌柜亲自奉上。一路往繁京走,她钱袋中的碎银不但没少,反而还多到需要换成银票。到后来,她已不敢再去打扰颜氏产业的生意,怕那些掌柜看她单独出行,便不停地给她手里塞钱……
走马观花,竟又到了陈国一年一度的赞花节。她女扮男装,牵着马,走在踏青的人群之中,接过开朗大方的陈国姑娘朝她扔过来的一枝又一枝迎春,心情也不禁稍稍舒朗了起来——
江湖上虽然再无诸葛从容,但他仍在她的心中。她可以躲在茶楼酒肆,慢慢听那些说书人讲她夫君的丰功伟绩,慢慢见证他如何一统列国,如何使天下归心。她虽不能与他相伴偕老,但他们仍活在同一个世道。她可以随处听到关于她夫君的消息。思君万里,这便足矣。
繁京碧凉妆品铺的门口,颜清正在招呼几个繁京的闺秀入店,忽瞥见一个陈国男子,乌发黑衣,手握一簇金灿灿的迎春,正笑看着她。
颜清仔细一看,当即撇下了那几个闺秀,大步跑到了恕儿面前,当街抱住了恕儿,大哭道:“你可回来了!”
几个闺秀见那碧凉妆品铺的女掌柜竟然如此不顾礼仪,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个清秀小白脸投怀送抱,不禁一阵哄笑。
颜秀和苏柳闻声,立刻从妆品铺中跑了出来,亦冲上前去,激动地喊道:“恕儿姐!”
恕儿被他们三人拥入店铺,那几个闺秀方看出原来那小白脸是个女扮男装的,登时没了兴趣,埋头去挑选妆品。
三人叽叽喳喳地询问恕儿的近况,恕儿不愿细说,于是问道:“苏杨呢?”
苏柳道:“他去酒楼迎赵七叔了。”
恕儿问:“赵七叔最近出远门了吗?还要劳烦苏杨亲自去迎他?”
苏柳点头道:“赵七叔出了一趟晋阳关,说是最后再去关外走一趟生意,然后他从此就再也不许人叫他‘关外狼商’了。”
恕儿疑惑:“赵七叔已经是颜氏产业的大掌柜,什么生意,用得着他亲自去关外卖命?”
苏柳同样不解,道:“就是碧凉妆品的生意,他说想去关外卖妆品,于是拉上他们以前走关外的弟兄们,为了些胭脂水粉,浩浩荡荡地西出晋阳关,你说,奇怪不奇怪?”
恕儿道:“的确奇怪!我这便去酒楼,看看赵七叔到底搞了什么名堂!”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列国浮沉》,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