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林璎急忙跑向跌于玉阶之上的父王。林璎见父王口中仍在呕血,忙抱起他,让他躺在自己怀中,一边用华服衣袖为父王擦拭嘴角的鲜血,一边怔然唤道:“父王……父王……爹......”
此时丞相东方毓跪于玉阶之下,对林璎道:“太子,殿下他……似是中了剧毒。”
林璎大喊道:“快去请医师来!快啊!”
千秋殿前,众人面面相觑,王亲国戚、满朝文武,似是没有一个人懂得医术。即便有人懂,在这蹊跷杀局面前,也没有人敢妄自上前,成为众矢之的。而在这重开昭凰的大仪典之前,楚国七王也只草拟出了三公九卿的人选,并未重开太医院。
恕儿见状,当即回头问莫妄谈道:“小莫,你曾得璇玑孤岛岛主教导,可懂医术?”
莫妄谈微微点了点头。
恕儿将莫妄谈一把拉到了林璎面前,道:“小莫懂医术,先让他诊治!”
弓箭手见一女子擅自拉着一个少年走向楚王,皆拉起弓,只听丞相东方毓道:“切勿放箭!来者是臣女与一小医师!”众弓箭手遂又松开了弓。
王后苏琴见弓箭手未敢擅动,也跑向了躺在太子怀中的夫君。东方毓虽未发话,但弓箭手们皆认得那是太子之母,楚国王后,于是没有人拉弓。
莫妄谈坐在玉阶上,正要给林琅把脉,只见林琅使尽浑身力气,抬起了手,颤抖地指向跪于离他半步以外的东方毓。
东方毓蹙眉,直视林琅。
林琅又呕出一口血,仍指着东方毓,声音极其微弱,只有林璎、苏琴、恕儿、莫妄谈和东方毓五人听得一字不漏:“东方毓,我信了你二十余年……你……”
你先辜负了我小妹林珑的廿载青春,让她为你生儿育女、禁足宋宫做细作,如今,你又辜负了我对你的廿载信任,暗中图我王位、夺我江山!
一句话郁结在胸口,林琅却始终未有力气说出。那指向东方毓的手,重重落在了玉阶之上,再不能抬起。
莫妄谈已无需为林琅把脉,只探他颈间心脉,便知剧毒无解。
晟王终没能穿着龙袍踏足千秋殿,没能坐到昭凰宫的龙椅之上。
莫妄谈对林璎道:“殿下已中毒身亡,纵是药王山薛掌门在此,也无力回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手足无措时,东方毓已捡起落在自己身前的传国玉玺,起身道:“臣东方毓承蒙殿下信任廿载有余,殿下将传国玉玺托付于臣,臣定不负殿下所托!”
林璎怔然看向东方毓,还未回过神,却听母亲苏琴愤然大吼:“东方毓!你这叛臣贼子!你谋害殿下,欲篡楚王王位!你早已布下弓箭手,待得殿下暴毙,你便射杀我母子二人,永绝后患!你的奸计就算得逞,天下悠悠之口也会替我母子二人报仇!”
林璎忙起身护住母亲,对苏琴道:“娘,此事蹊跷,不可妄下定论!”
恕儿愣了片刻,遂挡在了林璎和苏琴身前,对东方毓说:“爹……”话音未落,只听东方毓道:“王后息怒,太子所言,正是臣的辩词。臣承殿下知遇之恩二十余年,又娶殿下之妹为妻,生有子女。于公于私,臣都不会对殿下行大逆不道之举。此事……其他六王,才最是难逃干系!”
苏琴无言以对,却莫名认定了东方毓便是谋害她夫君的罪魁祸首。就算其他六王也参与其中,只有深得她夫君信任的东方毓,才有机会下得了毒手。
东方毓扬声道:“来人!立刻缉拿六王及其亲眷!”
在昔日晟王府府兵,如今昭凰楚宫侍卫的缉拿下,年龄最长的历王林瑞怒道:“大胆东方逆贼!明明是你谋害主上,想要篡夺王位,你竟敢嫁祸于我们六王身上!我咒你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东方毓冷眼看向历王,语气肃然:“王爷,我东方毓一世清白,忠于晟王,忠于楚国,上无愧天,下无愧地。东方毓此生若是找不到谋害晟王的真凶,便应下你所说‘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之咒!”
正当楚国六王及其家眷尽被侍卫绑了手脚之时,千秋殿前的文武百官中,忽然走上一个宋国装扮的男人,五十出头,眼眸深邃。那宋人看向手持楚国传国玉玺的东方毓,顿觉这白衣卿相,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来他们究竟在哪里见过。
这宋人正是奉刘之命,快马出使楚国的宋国丞相,凌墨。时过境迁,他又怎会认得,这楚国第一谋士东方毓,便是他十四年前在自家宅院里见过的楚国乐师方遇?那楚国乐师,是他当年派人去楚地寻来教宋王识周朝民间古谱的,所以乐师入宋宫前,他定然是要亲自见一见的。
两国丞相四目相对,东方毓首先行礼道:“阁下可是宋国凌相?”
凌墨亦对东方毓行礼,却行了一个更大的礼。凌墨道:“在下凌墨,特奉宋王之命前来临江,恭祝楚国一统,楚王登基。”
东方毓挑眉看向凌墨,已知宋使来者不善。
凌墨临行前,得了刘一纸“随机应变”的特许之令。刘料想楚境七王聚首不聚心,此番晟王登楚王位,恐遇不测,于是命丞相日夜兼程赶往楚地,顺道调遣宋国东境的十万兵力,助晟王顺利登基,便可再续宋楚百年之盟。可是刘没有料到,凌墨也没有想到,晟王竟会在登基之时暴毙于楚宫千秋殿前。
凌墨只好随机应变。
按照刘所言,若要续宋楚百年之盟,共抵陈蜀齐卫,新楚王必须是晟王府中人,才能万无一失。凌墨不知晟王府中到底是谁与陈蜀齐卫四国盟军有过节,但想来,当时齐军绕道楚境进入宋国时,只有晟王军派兵阻挠,虽然晟王军打了败仗,让齐军进入了宋国,但也好过楚国其他六王,任由齐军横行楚境。
于是他开始掂量,力压楚境的十万宋兵,到底应拥立谁为新王?是晟王的独子,名正言顺的太子林璎,还是……晟王生前最信任倚重的军师、谋士,东方毓?林璎与东方毓都是晟王府中人,按理说,凌墨此刻决定拥立谁,都不会违背刘的旨意,但他转念一想,忽生一计。
唯有拥立名不正、言不顺的东方毓为新楚王,这新楚王才能乖乖听命于宋国。不然,他就是腹背受敌!
东方毓转身对林璎道:“既然殿下遭遇不测,楚王之位,便由太子……”
凌墨却打断道:“东方大人,在下是局外之人,冷眼旁观,倒看出了另外的端倪。自古龙椅王位之前,弑兄、弑父者,比比皆是。既然晟王之死,楚国其他六王脱不了干系,那么东方大人为什么认为,楚国太子,就一定清白无辜?”
东方毓蹙眉道:“凌相,太子乃是殿下独子。他们的父子之情,楚人有目共睹。楚国王位早晚都是太子一人的,他又有何因由去弑父?”
凌墨嘴角一弯,反问道:“晟王与太子的父子之情,难道就是将太子送去陈国十一年之久吗?再说晟王正当盛年,登基之后,难道不纳后宫?不再生子?就算不纳后宫,不再生子,那过去的十一年里,晟王真的就没有其他孩子吗?会不会是太子知道了什么……”
东方毓怒道:“凌相勿要妄言!”
凌墨不理东方毓,自顾自道:“楚水西岸,驻有宋军十万而不发兵,原因乃是,宋国愿与楚国续结百年之盟。但前提是,楚国新君,必是可信之人。”
林璎握紧了拳头,心想:“宋王刘,我早看出你心机叵测。你这般落井下石、妖言惑众,难道我的父亲,是你暗中派人谋害的么?”
东方毓的眼神冰冷肃杀,却阻止不了凌墨的信口开河:“晟王暴毙,楚国太子也有嫌疑。”凌墨忽然对东方毓行一大礼,道:“东方大人文武双全,忠孝仁义。宋国愿以楚水以西的十万兵力,拥立东方大人为楚王。从此楚国,易姓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