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临江昭凰宫中,楚王林璎正独自在千秋殿中批阅奏章,一宫人低头走了进来,跪在楚王的书案前,奏报说:“启禀殿下,安邑侯前来拜见,已在宫门等候。”
林璎头也未抬,只吩咐了一个字:“请。”
林璎批过十五份奏章之后,东方愆已经大步跨进了空荡荡的千秋殿。
林璎放下笔,站了起来,笑迎东方愆道:“你怎么才来?”
东方愆匆匆对林璎行了个礼,挑眉问道:“殿下知道我要来?”
林璎走下龙椅所在的三层玉阶,走到东方愆面前道:“蜀国出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真耐得住性子,倒是令寡人对你刮目相看。”
东方愆道:“我需要时间将宋国的地形和布防研究透彻,再排兵布阵,打宋国一个措手不及。齐王和卫王不能白白葬送了性命,蜀宫不能白白被烧了,我姐也不能白白被那宋王掳去宋宫,失了名节。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东方愆立刻回安邑,领全部安邑军入宋,直杀到玉都去!”
林璎摇头笑了笑,说:“小东方,你且稍安勿躁。我若是有意去打宋国,早就差人给你递消息了,何必等到今日你亲自跑来问我?”
东方愆当即怒道:“为什么不去打宋国?宋王歹毒而下作,利用戎族人,对齐、卫、蜀三国落井下石,不仅害了诸葛叔叔与容哥哥,还在紫川大开杀戒,蜀王领兵驱戎人出关之后,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我姐!宋王竟然敢逼迫我姐与他……是,我姐如今是怀了他的孽种,我可以不杀那刘,但宋国必须灭!他们不是又迁回玉都了吗?我要领兵去烧了白玉宫!你拦不住我!”
林璎淡然道:“你非要去送死,我自然不会拦你,甚至还会再借你点兵力,助你死得其所,助你与卫王和齐王一样,永远活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从此以后,我稳坐楚王位,再也不必去听一句‘公子愆也有继承楚王位的资格’这样的话。”
东方愆冷哼了一声,说:“别跟我提诸葛叔叔与容哥哥!若不是宋王借道楚国入蜀时你压根不曾阻拦,宋王就到不了蜀国,诸葛叔叔和容哥哥就不会遭此横祸!”正说着,忽而颈后汗毛竖起,向后退了半步,指向林璎道,“你……你不曾阻拦宋王领兵入蜀,不会是因为你早就猜到宋王不怀好意了吧?”
林璎挑眉:“宋王不怀好意,还用我猜?自打我第一次见到刘那厮,我就看他不顺眼。你是没见过他,不知他究竟有多恶心!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恶心!前后左右,环视其形,唯有‘恶心’二字,可与之相配。”
林璎见东方愆已然青筋暴起,于是也向后退了半步,继续道:“不过,我当初只是想让他去蜀国搅一搅屎,不是蜀王将他揍一顿,就是他把蜀国给拆了,无论哪种情况,对咱们楚国都百利而无一害,我又何必阻拦宋王入蜀?我哪知道宋王那厮竟是个戏子出身,假装在蜀国连连战败,演成了一条可怜巴巴的丧家之犬,引得他的弟弟齐王入蜀,出手相援,才中了他的奸计!”
东方愆大声问道:“你真的没有算计过齐卫两国?”
林璎无奈地掩面叹道:“小祖宗,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不要杀不掉宋王就把气都撒在我这无辜之人的身上啊!卫王满腹智计,是我这个纨绔的晚辈能算计的?容哥哥文武双全,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楚王能算计的?我若能有这个本事,早就一统天下,迎娶你姐了,何必眼睁睁地看她受辱,又辛苦忍着你的臭脾气?”
东方愆双手叉腰,亦叹了口气,说:“你总算承认你对我姐的歪心思了。”
林璎嘿嘿笑了几声,将头探到东方愆面前,说:“我承不承认,有区别吗?我以为这件事咱们兄弟俩早就心知肚明了。”
东方愆瞪了林璎一眼,嗤之以鼻:“谁跟你是兄弟?我只跟容哥哥是兄弟。”
林璎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不是兄弟,你是祖宗。”遂又收敛了笑意,说,“我方才说我对你刮目相看,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东方愆下巴微扬,学着林璎的语气道:“我以为这件事咱们俩早就心知肚明了。”
林璎转身坐到了龙椅下的玉阶上,对东方愆招手道:“过来坐。”
东方愆坐到了林璎身边,林璎并不去看他,而是直视空荡荡的千秋殿,说:“小东方,你虽然脾气臭,但你其实是个很冷静的人,而且你也不是对谁都脾气臭。你对我脾气臭,我觉得很难得,也不想改变你对我说话的方式。”
东方愆早就没了怒火,此时平心静气地与林璎并肩而坐,扭头看向林璎的侧脸,问道:“哦?我怎么冷静了?”
林璎答道:“因为你手握重兵却没有擅自领兵去打宋国,而是将一切准备就绪后,特意跑到临江来与我商议。你虽然气冲冲地说我拦不住你,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要激我说出阻拦你的理由,这样你才可以做出最后的抉择。”
东方愆一动不动地看着林璎,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
林璎瞥了一眼东方愆,问道:“公子愆,你是想临时杀杀宋王的威风,还是想一举铲除宋国?”
东方愆低头沉思了片刻,斩钉截铁道:“铲除宋国。殿下,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楚军镇守晋阳关。”
林璎眼角噙笑,说:“你我之间,总算有一件不谋而合的事了。今日之后,一笑泯恩仇,相看两顺眼!”
东方愆也不禁微微一笑。
林璎道:“冬天就要过去了,宋王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此时先不给他泼冷水。他不是会演戏吗?咱们也会,而且咱们的戏,早就已经演了起来。自我登基,楚宋通商频繁,意在巩固楚宋百年邻谊。宋王早就见过我,他知道我不会武功,而且也知道我胸无大志,纨绔成性。你姐又怀了他的孩子,楚宋之盟已经坚不可摧,他根本就不会防备咱们。
你记不记得,就在这个千秋殿里,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下海口,说要让宋国的国库灰飞烟灭,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宋王的威风与宋国的国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会让宋国破产,让宋王成为真正的丧家之犬。到时候,杀不杀宋王的威风,夺不夺宋王的性命,也根本无足轻重了。”
东方愆点了点头,说:“我记得。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林璎笑道:“你向来嫉妒我的过目不忘之才,我过目尚且不忘,亲口说过的话,又怎么可能忘?”
东方愆习惯成自然地瞪了林璎一眼,道:“我不领兵去打宋国也可以,但至少让我去把我姐救回来吧?”
林璎笑得更加惬意:“你姐?她不欺负宋王就已经是宋国的列祖列宗在保佑宋王了!刘可欺负不了她。而且她怀了宋王的孩子,宋王肯定会把宋国最好的吃的喝的全都搜刮到白玉宫里,屁颠屁颠地送到她眼前,然后亲自跪在搓衣板上喂到她嘴里。
你认为,你把你姐带回咱们楚国之后,她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吗?我林璎可是个有尊严的男人,鼓捣不出宋王那厮的恶心行径。小东方,宋王的威风根本不用你领兵去杀。你姐只要在他耳边吹一口气,‘噗’,他就能倒在你姐的石榴裙下,活像一条还未丧家的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