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来是低声的交谈,然而因为白羽岚这次的情绪激动,让其余人也看了过来,祁连煜向二人走过来,扫了一眼白羽岚,随后与叶铭庭道:“如果白夫人要去的话,便让她去吧,毕竟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还会因此而拖累你的。”
叶铭庭摇摇头,还是拒绝了祁连煜的提议,道:“我的弟兄们现在不知生死,尚有朝内之事亟需解决,我不能够为他们多做停留,但与此同时,我也不能够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
然而,白羽岚终究是跟着他受了太多的苦,本该是能够过着平淡一生的她,却因此而多了这么多的刺杀,以及差点失去亲人的一次又一次的惶恐,这些,都让他格外愧疚。
他不希望再一次看见她面对这样痛苦的事情。
“我会平安回来的,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带她好好地回到徽朝。”他的声音格外郑重,像是,在托孤似的,让她心里产生一股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不!”白羽岚刚反抗了一声,肩颈处就猛地被人一刀劈了下去,临昏睡之前,她还不由想到,这个男人可真是够狠心的,下手竟然能够这么狠,一记手刀直接劈下去了。
下一次,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原谅他!竟然撇开所有人,又自己一个人去犯险!
白羽岚软软地倒在叶铭庭的臂弯之中,脸上还保留着之前愠怒的表情,让祁连煜心头有几分唏嘘。
其实白羽岚的警惕心远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只是在她亲近又那般信任的人身上,她算得上是毫无防备,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自然而然的,就被叶铭庭这么轻易地就得逞了。
如果换做是他,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她几天,如果这几天我不能回来,那你就将她送回徽朝,会有人保护她的。”叶铭庭这还是头一次在和他的一个战场上的敌人,一个感情上的情敌托付自己的爱人,说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责任,便觉得义无反顾。
“我会的。”祁连煜被叶铭庭现在的抉择给震惊了一下,他远远没有想到,这个他嫉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竟然会是一个这般重情重义的人,如果这放在以前,想必他会嗤之以鼻,但是放到现在,他却觉得心头久久不能够平静。
难怪他那么多的下属如此忠心,甚至愿意为他死也毫无怨言。
“毕竟,只有白夫人才知道如何解我身上的毒呢。”他像是自嘲似的笑笑,补充道。
叶铭庭莞尔,和他握了一下手。
眼见着叶铭庭就要离开,聂青和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让我一同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之前也是我做的记号似乎没有效果,要不然也不用你现在以身犯险了。”
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义无反顾。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这还是头一次叶铭庭这么诚恳地夸赞聂青和,而不是在和他斗嘴揶揄。
“你现在身上有重伤,如果你要是落网了,不止是那十几个弟兄们的不幸,而是一整个王朝的不幸!”聂青和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道:“你现在不是一个将领,不是一个侯爷,不是一个爱人,你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你要守护一个国家的未来!”
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很明显震住了叶铭庭。
然而他还是将聂青和的手给扯开了,沉声道:“如果我连这些出生入死过的弟兄们都没法保护,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守护那些百姓!况且,我已经发现过那些记号,的确是有效果的,我的亲卫们,都没有死。”
顿了顿,他长叹一口气,道:“我允许你,可以跟在我身后,一起去。”
他深深地看向怀里的人,声音都温柔了几个度,道:“至于她,我相信,祁连公子一定不会让她有难的。”
“毕竟,她掌握着我的命呢。”祁连煜难得真心实意地笑了一声,道:“你们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飞快地离开了山林,祁连煜站在原地看了那两人很久,这才将白羽岚抱回了侍从们搭好的帐篷中。
帐篷外面升起了篝火,防止狼群袭击,他们难得可惜歇息一晚,祁连煜自然而然地没有去干扰他们的尽兴聊天。
不过一会儿,就有人在帐篷外唤了他一声,得到允许之后,撩开了帐篷进来。
这个人,正是现在祁连煜身边的一位僚机,自今晚的事情之后,他对叶铭庭的看法也改变了很多。
从前因为他是北疆的敌人,自然而然会带有一点偏见,但是现在看来,如果抛开那些,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君主。
“少主,属下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那位僚机递给祁连煜一壶酒,看了一眼躺在软垫上的白羽岚,深深道:“少主早就脱离了北疆王朝,却又想在这三分天下的大势之中分一杯羹,敢问少主,如若星辰阁的子民自发成立一个国家,可还能抵得过这三分势力?”
“自然是不能。”祁连煜抿唇道:“如今星辰阁纵然是再有权势和金钱,但是论比任何一个组织都可,却无法抵抗一个国家的一击。”
那个国家机器,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建成的,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甚至还有些别的因素。
“那少主就只能选择一位明主。”僚机的目光里透露出一分光芒,道:“少主并非纯粹的北疆人士,自祁连家族惨遭剥削之后,又与北疆王庭不甚愉快,少主为何不在这个时候,脱离北疆,成就自己的一番霸业!”
说到最后,这位僚机吞了一口酒,显然十分兴奋,他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如今北疆王庭势弱,还掺杂着不少徽朝皇帝的眼线,以星辰阁的财力支撑,央国曾经是最大的一个国家,本应是走的最好最快的那一个,但是却败在内部政治。
令羽氏上台之后,所做的一切,皆不像是一个能够施展宏图霸业的帝王,尽管他在民间呼声很高,做事也足够心狠手辣,但是这个男人却不适合在乱世之中征平天下。
而眼下这个徽朝的帝王,除却他们曾经是仇敌的身份,几乎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挑剔。
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将相,为国家和百姓而生,心系百姓,重视自己的左膀右臂,宽容大度,不存在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他完全有理由可以相信,在若干年后,他可以将整个九州都收复,将另外两个国家都平在他一人的统辖之下。
其实,就算是这位僚机不说,祁连煜方才也有些动容,就拿之前的事情来说,叶铭庭曾经答应过他,要帮助他的一族人将瘟疫给治疗好,便说到做到,就算是后来徽朝的事情紧急,他也仍旧在履行着自己的诺言。
而今晚上,他将白羽岚交付给他,又同聂青和前去寻找自己的下属。
他不称呼那些下属为臣,为棋子,而是将他们看做自己的亲人,以及朋友。
此举,深深地震撼了他,他知道做一个统治者是有多么的不容易,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还能够做到如斯地步,不得不说,他的确是让他佩服。
“我会好好考虑的。”祁连煜垂眸,淡淡道。
但是这少有的不拒绝,已经让僚机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少主并不排斥这个决定。
祁连煜抓着之前僚机递给他的一壶酒,啜了一口,很是凛冽,像是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搭弓射雕的时候。
“另外还有一件事,臣下还是想提醒少主一句,万望少主不要迷失了本心,有些人有些事,如果不能够得到,那还希望就此放手,因为那样对少主,对少主喜欢的人,都会好过,人这一生,不仅仅是只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恩情。”
说着,在帐篷外篝火的映衬下,这位僚机的胆子可是从所未见的大,他沉声道:“无论是哪一种感情,都是很重要的,但是友情和亲情也可以陪伴人走过一生,勿要执念不成反成心魔。”
僚机的话,祁连煜如何不知道,他在他身边已经待了许多年,看待他,就像是一个老者看自己的孩子,如今能够顶着他发怒的后果,还要说这么一番,想来是经过了慎重考虑。
毕竟,他从前对待那些议论自己私事的人,可是丝毫不会手软。
“我知道了。”祁连煜看了一眼熟睡之中的白羽岚,头脑之中从未像此刻般清晰。
“既然少主已经决定好了,那我就先退下了,希望少主也能够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属下给少主一个安静的思考的空间,希望明日里看见的少主,能够变得不一样。”
说罢,他便不再停留在帐篷之中,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看着外面一片喧闹的人影,祁连煜的嘴角泛起一抹笑,他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那时候父亲也还没死,自己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受到多少人的拥戴,每逢战争,屡战屡胜。
后来,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爱上了这种战场上拼杀的感觉,爱上了屡战屡胜的感觉,没想到,他一直追求的,不过是自己的兄弟和亲人,能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纵然,他的那个父亲如此严苛,却也能在这样的严苛之中,感受到微薄的爱。
他一直都在追求这些,却从来不曾发现。
祁连煜看着沉睡之中的白羽岚,沉默了好久,随后缓缓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或许,我是时候也该放开心结了。”
毕竟,我不希望自己执念不成反成心魔,最后和你分道扬镳,你是我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心动过的人,让我胸腔里的那个人,也跟着你的喜怒哀乐而跳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