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中京,紫华城笼罩在一片斜风细雨里面,清润的雨丝风片凄凄漓漓的落在了池塘里面。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皇室的娇妻美妾都在乾元殿迎接龙辇凤驾,金钗十二行,锦幛五十里,一路迤逦而来。
步玲珑也早早的便去了,这是历朝以来就会有的,到了立秋过后,往往第一场大雨过后皇上与皇后就会到神晋殿拜谢上苍,然后再一同过来与后妃们共同举杯换盏,用来祝贺民间的丰收,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应景罢了。
众妃嫔序齿而坐,没有人大声说话,这时候蓝昭媛竟然还没有来,步玲珑拉过了陈充仪,“今日这样的重要日子,莫非她还不来吗?”
陈充仪望一望前后,并没有见到蓝昭媛,不禁蹙眉,“到底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儿了,不免有一点颠三倒四的,我们且擦亮了眼睛看着吧。”
过了会儿,只听见一片珠玉碰撞的声音,众人连忙侧目,这才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蓝昭媛,蓝昭媛左右扫视了一番妃嫔,略微不耐烦的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早有那趋炎附势的已经过来连连问安。
莎菱送过来一杯养颜羹,“娘娘喝点东西吧,不管到了哪里,一天的规矩还是要奴婢给娘娘记住的。”
蓝昭媛接过了养颜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就要开始喝,实在是不雅观,但是还没有喝下去已经有一个刚刚进宫的才人横冲直撞的倒了过来。
“哎呦——”蓝昭媛大惊失色,刚才捧在手中的养颜羹已经淋淋漓漓的全部洒在了裙子上面。
今日蓝昭媛身着一袭白色宫装,显得很是淡雅,但是因为刚刚泼洒的汤水有了一种肮脏,就像是白纸上染上了淡墨一样,脏乎乎的。那种出尘气质自然也是没有了,蓝昭媛不禁弹眼碌睛——“放肆,是哪个宫里的奴婢,拖出去——拖出去——”
一个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这才从地上抬起了头,一边看着蓝昭媛那怒不可遏的眼睛,一边回国了神大声问道:“究竟是谁,谁在身后推我,下作的小蹄子,小娼妇——”
还在骂着呢,已经被蓝昭媛一巴掌落在了脸颊上,“放肆,在这里你竟然还满嘴不干不净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因为一巴掌打得这个才人一下子跌倒在了泥金的地面上,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好不容易抬起了头,看到的却是那双不怒自威的美眸,蓝昭媛冷然道:“你是这届新进宫的吧,竟然冲撞本宫,给本宫拖下去。”
宫里面趋炎附势的人多了去了,这时候已经有人将这个才人拖了两步,但是身后一个端容高华的声音响了起来,“慢着,刚才原是本宫不小心推倒了蒋才人,还请昭媛妹妹暂息虎狼之威。”
众人连忙回头,原来是坐在上首的顺非吴绾岚,她不卑不亢的说完小太监已经放下了蒋才人,蒋才人兴许是害怕的过了头了,浑身就像是一滩泥一样软倒了。
蓝昭媛巧笑,伸手抚摸一下头顶就像是端容整肃一样,那种坠髻慵梳的娇媚与高傲已经流露了出来,“本宫原以为是哪一位,却是三百六十天不在愁中即病中的顺妃娘娘,妹妹的事情姐姐就不要掺和了,况且众位姐妹都看到了,原是蒋才人的不是了。”蓝昭媛莺声沥沥的说道,又道:“姐姐抱恙,不宜动气,此事就让妹妹来处理吧。”
“本宫帮助皇后协理六宫,虽然辛苦,但是也是容不得祸乱宫闱的妃嫔,昭媛妹妹如今夜夜笙歌,想必是迷失了心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顺妃说完将目光别向了他处。
蓝昭媛摆摆手,示意小太监连忙拉走蒋才人,该怎么样处置就怎么样处置,务必让她受最大的痛苦,以儆效尤,免得阖宫众人不知道自己的手段。
顺妃已经三十岁,成日并不喜欢动气,往往是心平气和的,今日也被蓝昭媛刺激的不轻。看到蒋才人就要被抓走,这一下倒是生气了,站了起来,气若游丝的指着蓝昭媛,“蒋才人是皇上的人,你也办吗?”
蓝昭媛伸手摸了摸垂落在额角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说道:“臣妾会告诉皇上事情始末的,就不劳顺妃娘娘费神了。”
顺妃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刚刚说完话额头已经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蒋才人被拖走。
妃嫔们这时候已经开始窃窃私议,但是众人都不敢说什么太不中听的话,陈充仪与步玲珑走到了顺妃的身后,一边帮顺妃顺气一边安抚顺妃。
顺妃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时候看起来面色更加苍白如金纸,摆摆手,“罢了,留在这里做什么,本宫回去吧,免得受着零碎气儿。”
看到顺妃走远,蓝昭媛这才笑一笑“顺妃好走!”不免加重了语气,一个早就没有了恩宠的妃子自己是完全不会害怕的,这样的扬眉吐气过后,她也算是高兴了起来,“莎菱,搀着点本宫,和本宫回去换衣裳吧。如果皇后娘娘回来了,就告诉皇后娘娘始末,想必皇后娘娘会原谅本宫的。”
刚才的敲山震虎了,想必是成功的,蓝昭媛笑一笑已经貌似虚弱的走出了坤德宫。
刚刚走出坤德宫,已经有妃嫔按耐不住,“瞧那狐媚惑主的样子,莫非上辈子是狐狸精投胎的,也算是皇帝被迷惑了,否则就凭你我也是可以办了她的。”
另一人说道:“别说这些,姐姐岂不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搞不好哪一天你我也是就站在她的头上了,今日的盛气凌人,到了来日我们自然会一五一十的送还给她的,好好学着点子吧。”
先一人又说道:“罢了,三十年,到时候你我人老珠黄还有什么争宠的资本呢。”
两人皆唏嘘一声。
看到蓝昭媛走开了,步玲珑的手指轻轻的拍击着檀香木的扶手,“充仪姐姐怎么看?”
“树大有枯枝,不过是暂时的罢了,等一下看一看皇后的态度。”说着握住了步玲珑的手,“横竖你我不去招惹这个狮子就行了,你也是,已经答应了皇后,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吗?”
步玲珑知道陈充仪要说什么,但是还是很明智的停止了以下的说辞。
步玲珑目光炯炯的瞪视着地面,刚刚那一块方砖好像晕陶陶的旋转起了一样,“只是可怜了蒋才人,同为后宫姐妹,相煎何太急?”
陈充仪强自镇定,“倒也不是这么样说,你才进宫也是没有多久,时间长了就明白了,到了最后大家都是比较狠辣的。”
只是说完了又点点头,“妹妹不要忘记了探探皇后的口风,也好让我们知道一下皇后的意思,不至于行差踏错了。”
“姐姐只管放心就是了。”
正在说这话,陈充仪的头顶璎珞晃动了一下,回过了头已经看到了皇后季朱华,季朱华还没有走到殿内,一干嫔妃已经盈盈拜倒,“臣妾等见过皇后娘娘。”
季朱华坐在了正中的椅子上面,琉璃珠子从她那白瓷一样滑腻的额头上轻微的撞击,“起来吧,都平身。”
天心九重,莫非皇后季朱华也是心有九窍吗?看看周围并没有蓝漱玉竟然也假装没有看到一样,众人都知道皇后的七窍玲珑心并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于是没有人敢说出口刚才的事情。
倒是被皇后发现了顺妃不在了,望着空落落的座位,问道:“顺妃娘娘今日身子不舒服吗?”
“顺妃娘娘刚才还在的,您来以前就走了,看起来是不大好的样子。”陈充仪因为距离皇后比较近,连忙掀唇说了两句。
皇后怔忡之下还有一丝释然,“对啊,顺妃身子不舒服,不能来就不能来了……只是……”她看了看空着的另外两个座位,“这个……”
佩兰在身后提醒,皇后这才知道了,“原来是蒋才人,还有新晋的昭媛蓝漱玉,她们怎么也是没有来?”
皇后蹙眉,沉思了片刻,冷笑道:“你们打量我不知道吗?说出来,都以为本宫是泥塑木雕吗?”皇后一般是母仪天下的,今天的震怒让一干妃嫔都有一点讶异。
德妃代替众人说道:“娘娘莫要骄纵了蓝昭媛,就因为一盏参汤泼在了身上就要将一个才人送到暴室去,大厉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皇后发出一声冷笑,“本宫自然会秉公办理,青竹,去到长乐宫将蓝昭媛给本宫找过来,本宫要亲自问一问原委。”
“德妃娘娘已经道出了原委,莫非皇后娘娘还是不信吗?嫔妾也是看到了事情的始末,并不敢藏私,还请娘娘严惩蓝昭媛。”说话的是潜邸就带过来的宁烟流,如今已经是宁嫔,皇后听到这里笑一笑,“宁嫔未免过于心急了,本宫自有打算。”
宁烟流咬咬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