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听得暗暗心惊,季朱华的语气浑然不觉刀光剑影,如同无澜的湖面吹过一阵暖风似的。但是只有玲珑隐隐觉察暖风里面蕴含的肃杀。
“没事就跪安吧。”季朱华翠羽晃动,将那双宝光灿烂的眸子遮掩起来,这样玲珑就看不到眸子里面的寒光,那样凌厉的,不同寻常的光芒玲珑只在徽祁的眸子里面见过。
罗裳响动,玲珑连忙跪安,“臣妾告退。”
还没有走开,那如同秋霜一样的眸子又扫视了过来,寒浸浸的,“可不要忘记了本宫的嘱托,本宫不喜欢丢三落四或者拖泥带水的人,这件事情办得好才看的出来你是得力的还是不中用的。”
“娘娘放心,玲珑定然不负所望。”玲珑带着沁儿连忙退了出来,直到走到了外面额头上还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沁儿连忙用帕子给玲珑擦拭了,玲珑在风口里站了会儿这才觉得心情平复了,柔柔的喟叹,“这些事情真是棘手了,看得出来皇后的意思……”
“小主——”沁儿脸上是一个悲催的神色,“难道非要这样子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玲珑蹙额,眉峰微微的弓起来,“自从接手这件事情我就在心里存疑,我一个小小的婕妤按理说是不能够协理的,但是今日看来我是明白了,金风未动蝉先鸣,暗算无常死不知。”
沁儿只觉得害怕,也不知道玲珑所谓的“暗算无常”究竟是说旁人还是自己。
玲珑看了看外面,一片琉璃世界,红墙碧瓦都已经被雪白伪装起来了,原本的色彩不管是鲜艳绚烂还是刺目柔和,如今都有了圣洁,她掐着时间,笑道:“明天就是大年二十九了,没有想到这样的时候会这么晦气!”
说完以后两人回去了。
到了云鸾殿,沁儿忙前忙后,把一碗龟苓膏熬好了送过来,玲珑看着澄澈如同碧玉的龟苓膏也是食不下咽,麗笙从身后走了过来,将碗端住了,一边细心的吹着,一边凑近问道:“娘娘忧思满腹,可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玲珑低垂眼睑,“可不是,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就连我都在考虑自己究竟是不是站对了地方。”
“娘娘真的觉得皇后是危墙?”麗笙一语点醒梦中人,一直以来玲珑不敢说的话竟然被这个看似事不关己的女子说了出来,她不禁微怔,侧眸道:“我……”
麗笙将碗放下来,说道:“奴婢大概知道小主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过要说到两全其美也并不是没有。”听到这里玲珑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你且说来听听。”
她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要说什么,但是很明显麗笙久久浸淫在皇宫里面,自然知道随机应变巧中取胜的道理。
看到玲珑的聆听姿势,麗笙微微上前,笼着手在她的耳旁说道:“其实也简单,你只需要……”
“不,这样子岂不是……岂不是失信于人?”玲珑憋红了脸,但是想了想唯独只有这样子才是保全自身最好的办法,到了那时候说不得还只能走这样一条路。
麗笙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又何尝不知是失信于人,不过依着奴婢看娘娘当真以为到时候全部是娘娘一个人的话儿吗?想必到时候想要说某些话的又何止是一个人?”
玲珑自然是知道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点,这才将龟苓膏吃了。
木呆呆的望着天色,说道:“今天已经二十八,明天就是二十九……”
麗笙苍凉的笑一笑,笑容就好像对命运的抗争一样,“不管什么日子,在这里都一样。”
是啊,在这里,都一样。
到了午后,玲珑闲着无事在宫里面看着《论语》,正看完问孝这一段,忽然间想到了李充媛。
叫过来了沁儿,说道:“你去李充媛那边看一看,有没有什么人在,如果没有人我打算到那边去和李充媛说两句话。”摆摆手,沁儿已经急匆匆的去了,过了不大一会儿,又双脚如同一把快剪刀走了进来,“回主子娘娘,李充媛小主那边,皇后在。”
玲珑握着护甲,只觉得凉津津的,微微叹口气,“那就不去了吧。”
皇后这个时候到李充媛的宫里面究竟要做什么,玲珑也是猜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刚好书页到了《论语》问孝的某一页,上面有夫子写的“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玲珑不禁苦笑,好像自己迷失在了这个格局里面一样,视其所以?这些人一个个好像都是心思如同大海一样,完全是看不出来目的。
观其所由?她们的动机原是一般人看不出来的,玲珑将书合上了,扔到了一旁。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今天玲珑只觉得头脑有点昏沉,捡了一件碧色的衣裙穿了,经过了通传等候在了坤德宫外面。
晨昏定省,妃嫔们只要是没事情,每天都是要来坤德宫的,早上经过皇后的训话才可以走,晚上过来谈一谈心得体会,也好让季朱华将自己高瞻远瞩的英明远见说说,这是大厉朝一直以来的规矩。但是礼不可废,在大厉朝永远都需要很多的礼节才可以直面某些权利中心的人。
玲珑未得通传只能在外面等待着,而一些已经通传过了的已经三五成群走了进去,玲珑看到了李充媛,李充媛同样也是看到了玲珑。她就像一株花木扶疏的植物,娉婷但是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气,常说春木多病夭,秋叶少欣荣,原来一个人有时候也是秋叶少欣荣的。
“姐姐还不进去吗?”李充媛走了过来。
玲珑望着李充媛,只觉得今天的李充媛气色稍微比往常好一点,但是依旧是病怏怏的样子,身上难以掩饰一种浓重的中药味,“你先进去吧,姐姐还没有传讯呢。”
李充媛微微皱眉,“真不知道皇后如何想的,冰天雪地的,姐姐拿着这个。”说着话已经将手炉送了过来,玲珑只觉得李充媛那双手也是凉凉的,哪里还敢夺人所爱,连忙拒绝了,问道:“你好久不出来了,今天……”
“姐姐是聪明人,何苦明知故问,今天摆明了是要将那个害我小产的女人找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分明是姐姐一力调查的,如今倒像是姐姐不晓事,我就不明白了……”李充媛一边蹙额一边思前想后的说着,玲珑点点头,“进去吧,有姐姐给你做主呢。”
原来皇后昨天中午已经到李充媛那里去过了,李充媛还想的起来皇后那双胜券在握的眸子,眼睛里面精光闪闪,“本宫明天会为你做主的,你放心就好了。”
妃嫔们完全不知道祸事临头或者说完全是在假装,一个个都是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的样子,妖妖娇娇的从坤德宫的正门走进去了,偶尔北风吹过来一两句闲言碎语,玲珑也听到了。那尖细的声音是宁烟流的,她说道:“大概是已经抓住了元凶,阿弥陀佛等一下有好戏看了呢。”
宁古塔氏冷笑:“好戏自然是要有好角色,可不知道今天的好角色究竟是谁。”
这些人的笑声就像是银铃,悦耳但是也刺耳,玲珑不觉嘴角也是笑了笑。
这时候看到一双绯色的花盆底鞋停在了自己的面前,玲珑微微抬头,看到的是一件加厚的散花水雾百褶裙,上面是碧绿的翠烟衫,在上面是一张不太友好的脸。
鹤淑妃?
鹤淑妃今日的神色并不好看,往常的那种嚣张跋扈早就已经荡然无存,甚至看上去还有一点颤抖,她站在了玲珑的身旁,准备开口说什么,偏巧这时候皇后的司礼监黄全过来传话了,玲珑无奈,只能走到了里面。
留下了鹤淑妃怅惘的站在原地,她今天就像是一棵被砍掉了树冠的大树一样。
玲珑回头,看到了蓝漱玉,蓝漱玉走到了鹤淑妃的面前,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间蓝漱玉拂袖而去。
坤德宫里面已经到了每一个宫里的妃嫔们,个个浑然不觉气氛的诡异,涂脂抹粉的厉害,淋淋朗朗的走起路来香风阵阵,你一言我一语屋子里面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玲珑被单独招到了内殿里面,季朱华刚刚喝完一口参茶,望着玲珑说道:“来了?”
玲珑点了点头,“臣妾来了。”
“本宫记得你昨天说过了今天不会让本宫失望?”季朱华忽然间将茶碗放在了桌面上,眸光冷厉的瞪视了过来,玲珑不敢举眸,只是垂头,“是的,臣妾一定会这样做。”
“有些人是留不得的,本宫这也是为了你,跟你讲了那么许多的上位与争宠,无非就是这样做罢了。”季朱华说着用手抚摸了一下桌面,玲珑依旧不敢抬头,只听见鎏金护甲划过桌面就像是一把刀子从肌肤上面割过去了一样,冷厉的厉害。
“臣妾知道。”玲珑连连点头,这划动桌面的声音才停止了下来,季朱华摆摆手,“知道就好,等一下皇上也会过来,本宫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想必皇上也在等着看你的表现,毕竟这件事情你也是协理着办的,自己好好的拿捏吧。”
玲珑心里如同雷鼓一样,但是也别无二法,只能点头。
“去吧。”季朱华接过了漱口的水,端了过来……
玲珑走了出来,外面依旧是一片莺声燕语,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心无城府以为过来是玩儿还是已经看出来了,不过是用这种玩儿的气氛来掩盖一种肃杀?
“皇上驾到——”禄公公的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到了,虽然是艰涩但是听得出来气势不一般。
说着话,皇上已经走了进来,步履矫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妃嫔连忙跪在了地面上,中间留出来了一条并不宽阔的道路,徽祁从中间走了过去,脚步似乎在玲珑的面前停了停,但是也许是玲珑的心理在作祟吧。徽祁到了正中,坐在了皇后经常坐着的位置,这才将手中的南珠在空中晃了晃,“起吧。”
众妃嫔这才站了起来,一个个都端凝的如同风雨停止以后的虞美人似的。
刚才的莺歌燕语全部消失了,而且消失的很彻底。
皇后这才从后殿走了出来,望着徽祁拜了拜,“臣妾有失远迎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起。”徽祁的语调依旧是一贯的简洁,季朱华站了起来。
徽祁点了点头,禄公公已经着人将椅子都搬了过来,妃嫔们告了罪都坐着了,留出来中间一块巨大的空地,中间还有一个地龙在微微的燃烧着,火焰噼里啪啦的。众人这才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也没有人敢说笑了。
季朱华微微的点了点头,徽祁问道:“阖宫妃嫔除了六品以下的官女子,采女,其余的都到了吗?”
司礼监黄全早就已经暗暗的留心过了,点头道:“回皇上话儿,都到了。”
徽祁冷声道:“到了就好,那件事情也应该是有眉目了,朕今日就要看一看是哪一个大胆的女子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
语调沉肃,众人都不敢抬头,这才明白了竟然在大年二十九开始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