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水澄定,天空片云纤月隐隐走动遮盖住了一片清辉,使人心境俱清绝。玲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徽祁金口玉言已出,自己只有鹄立等待的份儿,究竟是何等样的家伎班,可以移形换位可以高下在心,在紫华城里面徽祁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样的人,他们这是撄其锋吗?
玲珑端正了坐姿,遥遥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一群人,为首的那一个人脚步行云流水,脸上带着一个面具,后面的众人也是戴着面具,面具乃是青玉材质,在月光里面有一种莫名的清冷,这群人形同鬼魅一样的走进来,玲珑不禁盯住了前面两人的身形与步履。
第一人一身紫色的衣服,腰间佩剑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那繁复而又优美的花朵刺绣就像是量身定做一样,那人的身形面貌虽然有意变得灵动飘忽,但是玲珑看得出来这个人,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谢云霄无疑了。
第二个人看上去身姿比较魁梧一点,走路是先左后右,每一步就像是用尺子可以量出来长短一样,显示一种超拔的自信与实事求是的态度,但是玲珑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一个,不可能的,那个人已经命陨,不可能死灰复燃。
玲珑再依次看了身后的众人,因为是戴着面具倒是看不出来究竟谁人是谁人的,但是玲珑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这群人有一种意想不到的诡异,究竟哪里看上去迥异于常人倒是让玲珑左思右想没有看出来。
“此乃是西夷的杂耍班子,是珍曦从西夷带过来的,要是皇上看过了表演,心里面喜欢那就请留下来。”珍曦语幽而令人冷,如同溪响松声。
明月自照人,这群人已经窸窸窣窣的按照自己的方位站立好了,人人形同早就演化好一般,各司其职。
玲珑有意无意的注意着前面两个人,这两个人要是没有猜错就是自己认识的两个人,要是猜错了更好,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玲珑也是茫然无头绪,有些事情莫非是冥冥中就已经注定了还是现实在以匪夷所思的程度不断的激化,不断的挑战人的感官忍受力度?
造化小儿无定据,翻来覆去,倒横直竖,眼见都如许。但是玲珑想不到危险正在慢慢的逼近自己,正在慢慢的逼近自己身旁,她要皇上已经在两双灼灼的目光笼罩里面,倒是众人浑然不觉,每一次都是说什么自己的优伶有莫大的本事,到了最后不过是吹嘘罢了,这样的齐东野语也是没有人相信的,虽然不知道宝珞究竟所为何来但是众人也是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家伎班,是提前准备好的一个暗杀队伍吧?
“皇上,除非亲眼所见不然珍曦没有办法去形容家伎班的实力与功夫。”珍曦望着徽祁,语气里面充满了兴味盎然,徽祁心中也是微微颤动,但是毕竟不可表现出来,倒是一脸的兴味缺缺,“你让他们表演一下就是了,朕倒是很喜欢看这些的。”说着话握住了玲珑的手,玲珑微微迟疑。
台下众人站立好了方位,几个人将前面打头的两人簇拥在了里面,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经站在了这群人的肩膀上面,然后就是叠罗汉一样,下面的人多一个以此类推上面的人就少一个,直到最上面一个人,那人已经站立在了最高处。
徽祁见怪不怪,“这样的表演在中宫里面也是有的,不足为奇。”徽祁说完以后将目光从前面声势浩大的一群人身上回到了玲珑身后的一盆虎爪菊上面,伸手将菊花摘了一朵,插在了玲珑的鬓边。
“皇上小心在意,这群人既然有那样的功夫要是一时间表演失手,伤及皇上龙体也是有的。”玲珑声音如同疏雨滴梧桐,徽祁听到玲珑提醒自己,知道这个后宫里面唯有玲珑与自己肝胆相照,不禁重重的点了点头。
只听珍曦说道:“皇上,这不过是节目一开始循例要做的事情罢了,要说到与众不同,皇上且看后面就是了。”
徽祁点了点头,默许了。
“朕一直以来欲与天下共分秋月,欲与天下共坐春风。朕都做到了,没有想到现如今平四海靖宇内,盛世长歌竟然有人这样子败兴而来——”徽祁压低了声音,玲珑看到徽祁的手指在桌面上三长两短的轻轻口技,她知道这是血滴子调动时候的引子,三长两短或许就是五个人,三个功夫比较好的,两个打掩护的。
前面的一群人已经叠好了罗汉,高高的,最上面的一个人伸手几乎是可以抚摸得到画栋雕梁,这群人如同竹树云石一般清新自然而又处处充满了诡异,窗上月光渐满树影参差,这群人的身姿竟然一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了下来,眼看就要接触到玲珑的酒案,玲珑还来不及思考,最前面的一个人已经闪电一般的出手,玲珑分明看到这个人的手是弯曲过来的,擒拿手——
玲珑这次知道了他们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要动手了,但是这样近距离的攻击就算是神出鬼没的血滴子也是救护不急的,玲珑心里面几乎是凝滞了,这双手送过来就要触及到玲珑咽喉的时候,咽喉那里被一盆花护住了,正是那一盆刚才徽祁摘过的虎爪菊。
玲珑这才看了看前面,捧着菊花的是穿着紫色衣服的一个人,这双眼睛已经出卖了他,谢云霄。
玲珑更加不明白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一个要斩尽杀绝一个要救护。
“献花一枝,愿娘娘花容玉貌人比花娇。”但是这盆花经过了罡风浩荡的擒拿手冲击以后已经簌簌而落,玲珑讪讪的笑道:“多谢。”她不是感谢这个人献花而是感谢这个人及时护住了自己,不然后果玲珑没有想过究竟会不会有危险。
那眸翳然暗淡一下,带着责备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个人,徽祁忽然间握住了那个人的手,躲闪不及他只能从别人的肩头落了下来,徽祁的手就像是一把钳子一样,紧紧的卡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吃痛,连忙下跪,徽祁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一双眼睛分明是熟悉的,那种仇视的眸光与先前的某个人毫无二致,几乎就连两人的身形外貌也是一模一样。世间这样凑巧的事情并不多见。
“摘下你的面具,朕命令你。”说完以后徽祁撒手,这人不甘不愿的将自己面具摘了下来,玲珑也是看了过来,这人应该拥有一张记忆里面的面孔还是应该拥有一张新面孔,玲珑失望了,徽祁也是失望了,他们同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
玲珑这才将心里面的顾虑打消了,这个人并不是,并不是……
徽祁目光柔和不少,看着这张被火烧坏了的脸庞,说道:“你幼年就有的伤疤还是新近添的伤疤?”徽祁闲闲的问着,这个人戴上了面具,解释道:“乃是去年时候联系喷火,这才烧坏了自己的脸庞。”徽祁喝一口酒,伸手将旁边的一把金瓜子抓了过来,准备打赏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以前来过皇宫?”
“臣下从来没有到过紫华城——”这人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徽祁将手里面的金爪子送到了他的手里面,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玲珑将目光片刻不移的看着他的脸,虽然已经戴上了面具,不过从轮廓看上去还是依稀有点儿相似。
徽祁又问了几个问题,说道:“你的嗓音是怎么回事?”
这人战战兢兢的说道:“乃是前几年喝酒导致的。”
“酒是好东西,但是不可贪杯,你可知道酒能乱性?酒是下山猛虎,明白?”徽祁竟然像是教训自己一个熟人一样开始说教,玲珑知道徽祁的意思,徽祁忽然间容色冷冷,如同冰蚕之锦一般,说道:“你刚才忒也过分,献花不同于杀人,你可明白?”被徽祁点破,这人连忙在地上磕头,徽祁看着他,说道:“你先起来,朕等会儿送你一份礼物,你把你的肩膀与手臂送过来让朕看一看。”徽祁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的肩膀与手臂上面是有伤痕的,但是看过了才发现,那里没有伤口,徽祁不禁疑惑起来。将眸光落了过来。
玲珑眼疾手快,说道:“本宫送给你一个礼物吧,你刚才给本宫送过一个菊花,本宫也送给你一个。”
玲珑伸手,身后的内监已经将一张洋红色的纸张递了过来,玲珑将纸张握在了手里面,拿起了小银剪刀片刻后已经将一张纸打开了,里面是一只余英花,虽然不可乱真但是看上去也是栩栩如生。
玲珑将这朵花递了过来,说道:“这朵花,送给你。”
“多谢嫣贵妃娘娘厚爱,”这人接住了花朵,放入了自己的衣袖里面,这一份沉着勇猛与临危不惧的气概让徽祁心中不快,那双眼睛虽然收敛了应有的希冀但是依旧灼灼如同春阳一般。
“这是什么节目?”徽祁并不让这群人很快的走开,问着珍曦公主。珍曦嘴角始终有着淡淡的梨涡,说道:“乃是西夷的萨满舞。皇上可细细看一看众人,这群人据说舞蹈起来有超凡入圣的样子,皇上——”珍曦微微的提醒徽祁,“他们还会招魂——更有很多新奇的杂技,皇上没有看过,如今机会大好皇上为何不试一试?”
徽祁说道:“还有什么,朕想要看一看喷火,”徽祁指着面前紫色衣服的男子,说道:“你来表演喷火。”这人上前一步叩拜道:“臣下立刻就开始表演,皇上请小心在意了。”刚刚说完已经将前面的火把拿了起来,就着高空一口气就将火喷了出来,徽祁拍掌,说道:“好,喷火——”
这人淡淡的笑着,说道:“火里来火里去火中生,皇上随便看一看即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今日火中取栗实在是有点危险了,玲珑唯恐谢云霄露了行藏,频频用眼波看着谢云霄,谢云霄与玲珑也算是心有灵犀,连忙不说话了,道:“皇上,臣别的技巧会的不是很多。”徽祁淡淡的含笑,“已经可以了,你没有必要会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