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埙的声音优雅而又悦耳,如同潭涧之间清流注泻,又如同风过千岩万壑争流。
但是听得出来,这个吹埙之人胸无宿物,因为只有一个人真正濯濯清虚的时候,才可以吹奏出来一种天籁。玲珑听到吹埙的声音距离自己不远,徽祁也是挑了挑眉,想要让禄公公将吹埙之人叫过来,“此中三昧,非惟使人情开涤,可谓一往而有深情。听得出来吹埙之人乃是一位男子,倒是可惜了得。”
徽祁想着马上观壮士,月下看美人,自然是不会大煞风景过去看一看吹埙之人。玲珑呢,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过了旧历的五月就会有狂花乱点,就会有美丽风景,就会有人常常在城头吹埙。就着朦胧的月晕玲珑听着这样悦耳的声音,徽祁说道:“回去吧,累了一整天。”玲珑点了点头,轻轻伸手摁一下绿鬓花鬟,走下了箭楼的方寸之地。
下面是一片林泉之浒,风飘万点,沁儿走了过来搀扶着玲珑的手。玲珑听着那如同清露晨流一般清新的美好埙声,说道:“左右萧然无事,我们去看一看云霄哥哥。”不用想,敢在皇宫里面吹埙之人只有一个谢云霄了,沁儿只能带着玲珑到了前面的月光地里面,月光就像是一个辛勤劳动的女子一样正在闲扫落花散人怀。
夜色一层层的漫了上来,浮云渐渐出岫,绝壁天悬,日月清朗。
玲珑走到朱雀门那里,从角楼可以看得见站立在月光下面的男子,微云在身后点缀着,他的深紫色衣衫看上去一片宁静与安谧。正因为是夜晚里面,更加显得美不胜收,他的心里面一定是有着数也数不清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玲珑知道,这些心事全部是因为自己。
云飞轩轩,在流动的飞云里面谢云霄清雅的就像是早春的一朵梅花,冷艳里面有一种常人不能企及的高贵,在城头的角楼上散发着与月华一样优美的光晕,一圈一圈的笼罩着众人。
伴随着那沉明轻清之韵,玲珑一步一步上了楼梯,沁儿唯恐徽祁过来,在楼下仔细的看着。玲珑这时候倒是不害怕了,站在了那里以后,谢云霄心有灵犀一般的回过了眸,看向了玲珑那幽暗而又深邃的眼底,谢云霄萧索的笑一笑,“玲珑,你来了?”
玲珑嘴角含笑,颜如舜华,“来了,循着你的埙而来,也是踏月而来。”
谢云霄无比的激动,三两步走过来,站在了玲珑的面前倒是局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角楼因旷而冷舒,星斗在天空拖着长长的尾巴转瞬即逝,在满天星斗里面谢云霄伸出了手,玲珑静静的靠在了谢云霄的肩膀上面,“玲珑并非是言而无信之人,云霄哥哥,你知道皇上心狠手辣。要是玲珑走了,一己之身是不怕肝脑涂地的,步府满门自然是会被引咎杀掉。玲珑自然是知道寒盟可固,不惊岁暮于天涯,但是玲珑也是想要好好的保全步府,不到万不得已玲珑是不能够离开紫华城的,你可以理解玲珑吗?”
城头有一课巨大而又茂盛的造化树,绿阴被月色打成一条条的流影清清淡淡入神香,谢云霄轻轻的揽住了玲珑的肩头,只觉得虽然是重裘之下但是玲珑依旧是瘦小的让人心疼,只能给她温暖让玲珑知道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管不顾不理解她,依然有自己做着玲珑最后的一个防线与帮助,枣花已经开了香气氤氲彻人骨。谢云霄轻轻的声音也如同枣花一样,“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我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我会在暗中帮助你的,我相信你,玲珑。”
“只可惜玲珑并不是那动辄血泪满腮,动辄红颜惨目之女子。所以云霄哥哥,还请云霄哥哥谅解玲珑,到了那时候玲珑自然是毫不犹豫就可以离开紫华城的,家父年纪大了,玲珑这一辈子已经没有了自由,玲珑不想要父亲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最后一无所得还身首异处,你是,”玲珑忽然间有点儿质疑谢云霄究竟会不会相信自己,“你是愿意等待着玲珑的,是吗?云霄哥哥?”玲珑声音轻柔的就像是天空摇摇欲坠的枣花一样,落下来的时候被谢云霄捕捉到了那种清芬与余韵。
“翠羽欲流,天地为盟,碧云为飏,月老见证。我谢云霄会等待步玲珑一辈子,这一辈子无论长短,无论兴衰际遇谢云霄都会等待步玲珑,这一辈子不离不弃不做蛇头鼠尾之人,否则定遭天谴,千刀万剐五雷轰顶……”谢云霄喋喋不休的说着,玲珑忽然间捂住了谢云霄的嘴巴,“翠羽欲流,天地为盟,碧云为飏,月老见证。我步玲珑一定不会让谢云霄等待自己一辈子,这一辈子无论长短,无论兴衰际遇谢云霄与步玲珑都会永结为好,一辈子不离不弃——不做蛇头鼠尾之人,否则定遭天谴,千刀万剐而五雷轰顶……”换上谢云霄捂住了玲珑的嘴巴,玲珑讶然看着谢云霄。
谢云霄失笑,“月老听见了,不用这样子赌咒发誓,倒是好像我们不诚心一样。”
“心诚则灵。”玲珑点了点头。
“你们有什么打算吗?”玲珑说着话看向了谢云霄,谢云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将陶埙放在了自己的衣袖里面,扳正了玲珑的身姿让玲珑看着自己的眼眸,“我们就快要行动了,七王的旧部虽然已经为数不多,但是兵在精不在多,我们已经暗中谋划了四年,已经没有问题了,你放心。”玲珑的心里面忽然有点儿冷,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了自己玲珑这些年已经做过了双手染着血腥的事情不止一件,所以玲珑只是稍微厌恶了一下自己,很快就不再厌恶了,弱肉强食的年代,如果你不选择好好的就会被人杀掉。玲珑不愿意做刀俎上面的一条鱼,只能做一个握着刀子的屠夫,屠夫而已。一个屠夫自然是不管不顾自己手中的刀子是刺在了皮革上,还是鞭辟入里。
“好,我们到时候就可以一起走了,就可以——”玲珑憧憬的看着谢云霄,不妨谢云霄轻轻的在玲珑唇边用自己的唇无声的封住了,玲珑微微的迟疑以后,连忙躲开了,谢云霄面色有点儿潮红。说道:“到时候我们行动时候可能还需要你一臂之力,不过为了保证你的安全,那时候我们就需要让你走了。”
玲珑点了点头,看看天色已晚,玲珑说道:“我该要回去了,现如今紫华城里面处处都是眼睛与耳朵,搞不好就会被人杀掉。”
谢云霄理解耳朵点了点头,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玲珑连忙下了楼,沁儿焦急,看到玲珑安然无恙的走了下来这才欢欢喜喜的走了过来,“娘娘,回去吧。”玲珑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吧。”两人慢慢的走着,在前面花繁柳密-处看到树荫微微的晃动,玲珑连忙回头看到的是徽邺,徽邺的半张脸在面具里面,玲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未来君临天下的人,不禁仔细的看了徽邺一眼,徽邺也是打量着玲珑。玲珑看看左右无人,说道:“人恒过,然后能改,其实在亲王里面皇上待你不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如今皇宫里面不比往常,光是守卫就有羽林郎、控鹤监、黄巾军、血滴子。这么多名目繁多的人都在保护皇上,可能你还是会失败的,曾经就算是名正言顺,到了现在可能也是……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那么,”徽邺冷笑,“按照娘娘的意思,那么就完全不准备了,只是引颈就戮,这样子就好了?”玲珑讶然,说道:“皇上一直在明察暗访你的行动,这一切你可能是不知道的,本宫之所以告诉你只不过是想要你明白,皇上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徽邺微微的冷笑,就像是更漏声音一样,冷厉而又凛冽,“这样说来,就让徽祁作威作福一辈子,皇额娘泉下有知也是不会愿意的。”
“天下有德者居之,只要治理得当不管是什么人都是可以的,不是吗?”玲珑反问,徽邺冷冷的闭眸,衣袖挥了挥将手旁的一盆花朵几乎都打残了,玲珑知道徽邺已经利欲熏心,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而已,“这些事情本王自己早就有了打算,只要你不插手,我们这一次一定会政变成功的。”玲珑知道要想然徽邺回心转意基本是没有任何的可能了,点了点头,说道:“本宫不参与,但是皇上不会放过你的,这一次要是落在了徽祁的手里面一定不会轻易饶恕过你,你可想过没有?”
“一切尽在不言中,该想的已经想过了,虽百死心如匪石,娘娘不用多言,可先行一步。”徽邺心情不好,挥了挥手,玲珑偏偏不走,不但是不走反而是稳稳地站在了那里,看着徽邺,说道:“你就是要和本宫说这个?”
“不过是想要让娘娘袖手旁观而已,我们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不能一败如水,不是吗?”徽邺望着玲珑,“况且娘娘与本王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玲珑想要解释,不过只是乏力的笑了笑,“本宫与王爷想法是不一样的,此前此后都是不一样。”徽邺不得不点点头,望着玲珑的眼睛,那美眸里面就像是盛着一斛珠一样,星光熠熠望着徽邺,徽邺叹了口气,说道:“总之到时候我会让人放你离开的,你放心就好了,不管我们失败还是成功我都不会为难你,我们是盟军,是友非敌不是吗?”这一点玲珑倒是深以为然,别的事情玲珑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有这样的事情玲珑是可以选择插手与不插手的,玲珑知道,到了最后一刻才可以看得出来失败与成功,到了最后……才可以选择归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