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懒就是这样被卷进事件里的,他去上海寻找的第二个人的儿子被人残忍地杀害在一条小巷子里,他找到死者的父亲,就是林涯给他的照片上的人,也是他以前在幽河谷里的同乡,那人在老懒的帮助下用林涯提供的资金和渠道逃到加拿大去了,而老懒在做着这些事情时,没提防背后有双眼睛在盯他。
是常坤。
常坤去上海调查“人皮X案”期间,老懒正在那边上窜下跳想办法安排那桩命案受害人的父亲出国,常坤全都了解,他没急着露面,而是先调查老懒的背景,发现所有资料,包括户籍和身份证都是假的,然后才找他谈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知道些什么,威胁说要把他扔进监狱里去,伪造身份和冒充警察等罪名够他在牢里呆好几年。老懒没办法,只能告诉常坤说他受朋友之托来上海找两个人,警告他们会有生命危险,劝他们出国避避。老懒没有把林涯供出去,常坤也没把他往死里逼,只请他合作,帮忙查案子。
常坤当时说得很好听,是“合作”,其实本质就是“胁迫”,老懒差不多就是在他的胁迫下替他做事的,因为不听话就得坐牢,没得选。
于是老懒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乾州,走马上任这里刑警队的副队长,然后认识了我。
黎绪问老懒知不知道他去寻找的那些人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追杀他们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老懒摇头:“不知道。”
黎绪挺怅然,但我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她倒好像应该知道些什么。
老懒的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接下去讲夏东屹的画,他把从拍卖行和评论家那里弄来的印刷品分类铺排开,动作因为情绪太激动而显得夸张,几次差点把桌上的东西碰翻。
他说夏东屹入狱前全部的作品总共大约35到45幅之间,因为最初的时候他没有名气,画卖不出去,被送掉几幅,所以具体的数字恐怕连夏东屹那个亲戚周长寿都搞不清楚了。可以确定的是这几年里大概有四个买家疯狂竞价收购夏东屹的作品,其中两个是业界比较有名的收藏家,专门收一些坐等升值的艺术品。另外两个买家隐藏得太深,他没查出半点线索。
老懒找到了一个对夏东屹作品颇有研究的专家,他因为对夏东屹的画能炒出天价这个现象感兴趣而开始研究他的作品,最终认定值钱的不是画作本身,而是画里隐藏的秘密,这种事情在古今中外都有,罗马大帝就曾命画师将藏宝处的地图画进画里。
那个专家从画的内容着手研究,怀疑这些画记录的是日本侵华期间731部队在中国犯下的种种罪孽。
老懒把其中几副指出来给我们看,说:“评论家说从线条的运用上看,夏东屹的绘画基础肯定很扎实,再结合他出狱以后不见媒体不出席任何沙龙并且不再作品的行为看,他画画不是为了名和利,而是有很明确的私人目的,比如记录一些重要的事件,但他又不希望他所记录的东西被人随随便便就看明白,所以对人和物作了如此夸张的变形和扭曲,又用了这么一点都不协调的配色方式。”
我们在老懒的指点下很仔细辨认画的内容,几乎每幅里面都有几处符合专家家的推测,类似731部队犯下的罪行:活体解剖、鼠疫、毒气室、人畜杂交什么的。
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这跟日本731部队的生化实验没有任何关系。
夏东屹记录下来的,是中国人对自己人造下的滔天罪孽,是那个代代相传的叫作“娏”的机构,是苏墨森他们干的勾当。
老懒在这里插播了段题外话,说他在查相关方面的资料时发现用活生生的人做实验的事情古今中外都有在发生,从没停止过,上世纪70-80年代种族隔离政策期间,上千名同性恋男女遭到南非军方的电击疗法、激素治疗、药物阉割和变性手术;1939年作为爱荷华大学的口吃研究项目之一,实验目的为了确定儿童口吃是否源自心理压力,作为实验对象的孤儿们因口语的小瑕疵不断遭到贬低和责骂;1946年至1948年间,美国政#府曾与危地马拉官方合作进行医疗实验,其中包括故意让当地囚犯和妓女染上梅毒,作为一种可致命的性传染疾病,若是不进行治疗,梅毒会导致多脏器官衰竭;1940-1953年,美国纽约为研究精神分裂症,对超过200名儿童作电击实验;还有将男孩当女孩的性别实验、将囚徒泡在酒桶里慢慢淹死来观察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魂的实验等等等等。
实验的范围从身体到心理到灵魂,无所不包,实验的对象也是从老人到小孩子甚至腹中未完全成形的胎儿,无所不包。
老懒说用“丧尽天良”来形容那些疯子一点都不为过,但有个不能忽视的事实却是:有些惊人的科学发现和某些疾病的治疗方法,确实就来自于疯狂的人体实验,实验的结果在某些方面推动了医院和科学的进步。
他说作为曾经的被实验者,他绝对憎恨这种方式,没有一丁点为其辨护的意思,不管他们发现了什么或者发明了什么,他们首先都是杀人凶手,该判几百次死刑。
然后又扯回正题,他说专家的方向没有错,但结论却不对,夏东屹画里记录的不是731部队的事,而是他曾生活过的那个村庄对面森林里面黑石大门后面的事。
我和黎绪头碰头一边看一边讨论,每幅画都很大,包含很多互不关联的人事物,真正看上去像是在进行人体实验的地方只有十几处,往绑在树上的人嘴里喂食什么奇怪的东西、剖开某个女人的肚子从里面取出胎儿、迫使女人和马进行交#配等等等等。另外还有二十几处疑似实验失败所造成的后果,各种各样的畸形和异变。
这些内容分布在很多幅画的很多地方,零零散散,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这么回事。
另外有些内容,老懒指点给我们看:这里应该就是那个把村庄和森林隔开的彩虹湖,夏东屹画成了黑色,巨大一个黑洞,看着很瘆人;另外这里是石碑林,村子里每少一个人其他人就会在干枯的河床边栽下一块无字石碑,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想往石碑上刻逝者的名字,但森林里来的人不允许,所以只有一片无字碑;还有一处两边茂林夹一窄道,通往幽幽漆黑深处,老懒说那应该就是通往黑石门的路。
接着是大屠杀的部分。
大屠杀的场景很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持刀的杀人者都被画成了骷髅,没血没肉没脸没皮从头到脚都是骨头,而且用的还是黑色,全副骨架都是黑的,看着又很瘆人,但整体感觉没有老懒描述得那么惨烈,大概是因为人物都变形的缘故,很失真,身首异处也不觉得那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
我发现黎绪在看这部分内容时状态有点不对劲,汗潸潸的,问她怎么了却又不响。
不管是实验部分还是地理部分或者屠杀部分,都是零零落落散布在每幅画的各个地方。说得不好听点,夏东屹的画就是个大杂烩,什么内容都有,简直乱七八糟。
这里只有二十二幅画的印刷版,其余的老赖没能找到,不过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反正该看懂的我们已经看懂了,看不懂的,就算真迹拿到眼前也还是看不懂。
哦,对了,还有一幅。
就是曾经挂在女律师陆瑶琳家客厅里后来不见掉的那幅,照片上拍到一大半,老懒把照片拿给那个专家看过,专家说从笔法和用色上看,像是夏东屹的真迹,但从尺寸上看又绝对不是真迹,不过只看照片也还是很难定夺,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
老懒却认定陆瑶琳家那幅绝对是夏东屹的真迹。
他指画上的内容给我们看,说:“这应该是飞马峰。”
指头往下一滑,又说:“这就是传说里的‘彩虹瀑布’,也叫‘长生瀑’。”
老懒说到“飞马峰”和“长生瀑”时,抬起头来定定望着我。
我当然知道他这一眼看过来是什么意思,我箱子里那些资料中有些关于“飞马峰”和“长生瀑”的传说,是清朝早年间流传下来的,说什么“飞马峰下长生瀑,跌破阎王生死簿。”言下之意好像是说只要找到飞马峰下的长生瀑,就可以长生不死。具体怎么个长生不死法没有具体说,反正关键是地点。传说那瀑布出现的次数极少,有明确记录的只有两次,一次在清乾隆年间,一次在袁世凯当总统时期,之所以也被人叫作“彩虹瀑布”是因为那道瀑布出现的时候,总会有彩虹相伴,当然也有可能是被神化了。
老懒眉眼间有一抹凄恻,声音突然轻了,说:“我没记错的话,上世纪三十年代,长生瀑布曾出现过一次。”
我愕然,神情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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