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子的容貌,即使没有天地灵气的加持滋润,相比于宗内众多美貌女修也是不逞多让,在林泽毕生所见之人中亦可排入前三。
女子左手附于右手之上,对着林泽微微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你知道我要来?”林泽皱眉,面对一位云衍宗弟子寻常人可不会如此平静,从黎卫元、朱景方等人的反应也能看出来。
黎青姿不置可否,莲步轻移,径直转身回屋,点燃烛火。
“姿儿不可无礼!”黎卫元擦了一下冷汗,生怕林泽不悦,急忙圆场道:“尾生死后,她的性子便有些冷清了,仙师快请进快请进。”
要知道即便是云衍宗的杂役弟子,下山之后也是一方豪强人物,面前坐着的可是云衍宗的正式弟子,他一个赋闲乡绅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林泽自然不会在意,他知道对方自己会开口,这房间内如那朱家一般,阴气脚印遍布,可这黎家小姐身上却没有半分阴气,这黎家小姐绝对与鬼物有关。厢房不大,一览无余,进来便知水鬼未藏身于此房中,倒是房中书卷堆积,墨香阵阵,令林泽有些诧异。
“知道,仙师可是为了笔仙的事而来?”黎青姿摆弄着房中纸笔,出声道。
“笔仙?”林泽疑问道,心下纳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两年前,我曾在这房中寻死,是笔仙救了我。”黎青姿恭敬地递上一支狼毫笔。
黎卫元睁大了眼睛,之前他可从未听女儿提起过笔仙一事。
林泽接过狼毫笔笔,但见其毛锋透亮,色呈嫩黄色,淡淡阴气缭绕。
“那夜我绑好白绫,站在凳子上,这支狼毫笔突然浮空而起,自己在白纸上挥动,写下三个字,见字之后我便没有了自杀的念头,扯断了白绫。”谈及往事,黎青姿双眼充满雾气,黎卫元也心疼得泪眼婆娑。
“哪三个字?”林泽追问道。
黎青姿从一堆白纸下抽出一张,缓缓展开。
其父见字顿时失声痛哭,不能自己。
黎、卫、元。
“至此之后它常常与我写字交流,自称是笔中的仙人,困在狼毫笔中多年,它不愿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于是现身。”
林泽轻轻敲击着木椅扶手,认真地看着黎青姿的眼睛,看她是否在说谎。那些带水渍的阴气脚印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很明显,发生的一切异常之事都是水鬼陈尾生在作祟。
“它还对我说,如果尾生哥知道我现在这幅模样也会难过,见到我活得好好的尾生哥在幽冥地府中才能含笑。”黎青姿顿时泪如雨下。
林泽心道,她可能还真没猜到那笔仙就是陈尾生,那人死了两年之久,又不是本镇之人,或许镇民都忘了,凡人不知朱府中是水鬼在作祟,更看不见那些带水渍的阴气脚印,所以未能将三者联系在一起吧。
林泽自觉看人的还挺准的,毕竟天生阴阳眼,天赋异禀嘛。
“黎姑娘,你觉得朱府闹鬼和笔仙有关吗?”林泽问道。
黎青姿咬了咬嘴唇,思虑道:“是笔仙的计策。”
林泽心中得意,果然,真相只有一个,所谓的笔仙就是水鬼陈尾生,定是他不愿见到黎家小姐嫁为人妇,故意在朱府捣乱。
“它想让我早日嫁入朱府。”
林泽:“……”
“我与笔仙通过书写交流,它知道我与尾生哥之间的事后,便一直在劝我忘记尾生哥,而且它好像对尾生哥有些成见,一直说尾生哥太蠢。两年前,爹爹要给我与朱家公子订亲,我本不愿答应,笔仙一直在开导我。我早已把它当做知心朋友,而且它说的也有道理,祖上的基业需要有人继承,爹爹晚年……”
黎卫元疼惜的看着自己女儿,早已泣不成声,除了夫人故去,女儿上吊那两夜,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失态过。
“眼看两年之期就要到来,一个月前,笔仙突然说天庭传唤它,它做了善事,必须位列仙班,去天庭当职,临行前的最大心愿是见我完婚。”
林泽想通了一部分,笑道:“于是它便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前去朱家捉弄,吓倒了朱家夫人,而你趁机透露出愿意提前完婚替朱家冲喜的意思。”
“嗯,一个月前,笔仙去了朱府,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它。”
黎青姿眼含泪水,点了点头忧心道:“我知道瞒不住云衍山上的仙人,朱家请来的术士和尚驱不走笔仙,你们便会来……你们会处罚笔仙吗?”
林泽起身,将狼毫毛笔放在身侧桌案上,笑了笑安慰道:“它是我仙界同道,自然没有处罚一说。”
黎青姿施了一礼,又道:“不知仙师能否替小女向朱府隐瞒笔仙一事。”
“可以,两位,告辞。”
林泽走出西厢,消失在将晚的天色中。
黎卫元、黎青姿两人对着门口深深作了一揖。
从黎府出来后,林泽便一直静静站在耒水河边。
夜色渐浓,午夜将至,整个小镇安谧无比,晚风吹皱河流,星河低悬。
“陈尾生。”林泽对着静淌的河流唤道。
晚风低吟,星河倒映。
“水东村人氏,陈尾生。”林泽再次开口道。
河水呜咽,波澜不兴。
“你莫非要我以黎青姿的性命相挟,才肯出……”
“嘭!”林泽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大团黑水从河中暴起袭来,阴气之浓郁,使得一小片河面都沾染成黑色,林泽汗毛倒竖,立刻朝着堤岸上急退。
林泽赶紧催动灵气将手中的黄纸符箓砸向那积满阴气的黑色水球,符箓之上咒语一闪,黄符瞬时化作桌布大小包裹封印住那**球,一阵嘶嘶作响,双双坠入河中,不见踪影。
“你敢!”河底传来鬼物嘶吼。
此时的耒水河面已经不再平静,水中的夜空星辰尽被打碎,河中一阵翻腾,又是数道漆黑水柱喷涌而出,直冲河边林泽所在。
法术由天地灵气催动,鬼术则是阴气催动,克制鬼术之法就在于驱散其上阴气。
林泽阴阳眼大开,从布囊中掏出一把朱砂符箓,死死盯着这些腾空而起的水柱。
“给我散!”
看准时机,林泽将手中符箓奋力砸向半空,如天女散花般,漆黑水柱冲刷符箓而过,其上挟裹的阴气如白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没了阴气支持,水柱在空中纷纷散开,河水无力洒落在林泽身上,打湿一身衣袍。
“你我半斤八两,又各占地势,还是出来谈谈吧。”林泽对着河中道。
河水之中出现一道巨大旋涡,林泽眯眼向河中看去,只见一个湿漉漉的头颅自水中缓缓升起,身上挂满水草,还沾有泥沙,水鬼大半截身子浮在水面上,与岸边林泽遥遥对峙。
林泽见状心中大定,这水鬼修为不过凝气二层而已,也不通术法,只不过一身阴气实在盛了些。
转念一想他又有些惊讶,魂体的修炼比起常人更难十倍不止,这人死后魂魄不但没有被地府鬼差拘走,反而在两年之内修炼到凝气二层境界,若尚在人间,可谓是修道的天纵之才?
“阁下可是陈尾生。”
水鬼未作声。
水鬼的脸隐藏在杂乱的湿发中,林泽也看不清他的面容神态,便取下腰间的云纹令牌,举着令牌高声道:“吾乃云衍宗修士,听闻水西镇闹鬼,前来驱鬼安民,人鬼殊途,还请阁下自行速速离去,早日投胎。”
“说实话,我没有必胜你的把握,但你也拦不住我。待我上报宗门,宗内长老前来捉你,你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林泽自信笑着,一手高举着云衍宗令牌,一只手攥着大把黄纸符咒,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林泽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通过黎青姿要挟对方,可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也没被逼到这个份上。
“三日后,我就走。”水鬼迟缓道,他两年未开口说话还有些不习惯,因为即使他说话阳间之人也无法听见。
“这不合规矩。”见对方松口,林泽语气也稍为缓和。
“我想看着她完婚。”
林泽沉默了一会,宗门第四训:修炼之士,窃取天地之造化,参悟阴阳之至理,当以守护人间为己任,逢妖必除,遇鬼必驱,除魔卫道。
可是看着眼前不断奔流的耒水河,这是陈尾生的地界,林泽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心下还是不愿与陈尾生动手的,念在他之前也未曾害人性命,宽限三日,倒也无妨。
“好。但是这三日之内,我会看着你。”
雄鸡唱晓,东方既白,镇中居民便看见杨柳岸上,一位云纹蓝衣的少年,面朝耒水,潜心打坐。朱景方、黎卫元皆亲自到河边为林泽送来饭菜,林泽还未修炼到辟谷的境界,也就没有客气了。
白天人们来来往往总忍不住看向河边的林泽,镇中幼童稚子更是在远处朝着堤岸上的仙人背影俯首跪拜。
林泽来到镇上之后,朱家便未有异常之事发生,朱家人感激涕零,镇民们啧啧称奇,两家的婚配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深夜。
林泽端坐河边,晚风拂面,倒是有几分惬意,若是半月后的审核未过,被宗门扫地出门,来此隐居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泽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忽然想起确认一件事情,在旁人看来仿若自言自语:
“黎小姐口中所说的笔仙,也是你吧。”
“是。”河流之下传出声音。
“我很好奇,为何你的魂魄没有被鬼差拘走,反而还能修炼至凝气二层的修为。”
无人应答。
林泽眨了眨眼睛,又道:“你真的放心黎小姐嫁给朱家公子?”
“朱公子人还不错,只是胆子有点小。”水鬼出声道。
林泽差点笑出声,这陈尾生还真如黎卫元所说,有些木讷,不爱说话,可当一谈到黎青姿他又忍不住要回应。
“你舍得黎小姐么?”
“舍不得又如何,人鬼道不同。”
“人鬼殊途?哈哈,我现在不正是在和水鬼说话吗?”林泽笑道。
那声音停顿,仿佛陷入了沉思。
“青姿,她也能成为云衍仙人吗?”
“或许吧。”
“你若是能帮她成为仙人,她不用嫁给朱公子也会过得很幸福吧?而且没有天灾**,生老病死……”那声音忽然充满希冀。
“仙人的世界,可没你想的那么好。”林泽自嘲道。
“尾生愿以重宝相谢。”水鬼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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