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1 / 1)

二楼茶座,听见宋氏哭嚎,几位贵女从半信半疑转变为惊讶。她们素来知道卞敏儿心狠手辣,却没料她竟连帝师的嫡亲孙女都敢害,且光天化日之下将对方裸身扔在闹市,惨遭路人围观。

临湘郡主叹息道,“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不怕收不了场?听说帝师与太常对关小姐可是爱之如命。”

“倘若不爱之如命,我还不会如此。”卞敏儿冷笑道,“此事若一切顺利,应该连带那小杂种一块儿遭殃。连着死了曾外孙和嫡亲孙女儿,幕后主使又是同族小辈,帝师那老东西指不定受多大刺颇深。”

“灭了胡人与薛贼?”卞敏儿不以为然地摆手,“等下辈子吧。为了制衡他,几位亲王绝不会同意西征,他若力排众议,必要抽调自己麾下大军,待他兵力被削弱,几位亲王反手就能压制他。所以他绝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咱们耗下去。”

“别人都说你性子冲动,做事没头没脑,然而私底下竟想得比我还多。”临湘郡主喟叹道,“你这性子若是入了宫,盘朵兰就该遭殃了。”

卞敏儿畅快地笑起来,“她算哪根葱?我抬手就能灭了她!皇上不愿立后又如何?只要我想进去,他早晚都得点头。”

临湘郡主摇头莞尔,已然习惯了她的狂傲。其余贵女连忙围过去说好话,言辞间极尽谄媚。徐雅言不敢凑这个热闹,只安安静静地站在窗边往下看,心里却翻搅着惊涛骇浪。原来真正的九黎族贵女竟是这样,连皇上都看不入眼,更能一口一句将他贬至泥里。

然而皇上真有那样软弱无能吗?真的拿这些皇室宗亲没有办法吗?未必!

几位亲王联起手来也不过区区几十万大军罢了,若真把皇上惹毛了,其实无需动用刀兵就能把这些军队分而化之。他们为何如此鄙薄皇上?为何在他皇权已固的现在还保持着内心的傲慢?这对徐雅言来说是一个密。

但她真的很不甘!无论是被关素衣压制,还是被九黎族贵女轻贱,都越发况,双目被这副惨状狠狠刺了一下,却不是因为怜悯或害怕,而是愤怒。若非她侥幸逃脱,如今躺在这里生死不能的人便是她了。家人会何等伤心欲绝?祖父会不会像上辈子那般病倒如山,再难痊愈?显赫一时的关家,或许一夕之间就会陷入炼狱。

幕后之人不但狂傲阴毒,还其心可诛!

她放开女贼鲜血淋漓的手腕,一面用帕子擦拭指尖一面叹息道,“还有一口气在,得赶紧把她送到医馆去。然而她浑身不知被打断几根骨头,旁人最好不要轻易去动,等大夫来了再说。”

听了这话,本打算上前帮忙的几名路人连忙退了回去,以免好心办了坏事。

关素衣这才看向宋氏,冷道,“嫂子,别哭了,您那虚情假意的眼泪我可受不起。虽然刚才我没走进来查看,却坐在车里旁听了一会儿。你口口声声与我情同姐妹,做的事却完全与话音相反。”

她不顾宋氏挣扎,强硬地握住对方手腕,徐徐道,“倘若你真与我感情甚笃,又哪里会将我认错?这女子眼耳口鼻均被挖去,五官已模糊难辨,身上也无服饰能表明身份,你缘何一口咬定是我?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认错了人,那么试问嫂子,若躺在地上的女子与你宛若亲人,你怎么忍心不查看她伤势?怎么不给她弄一件衣裳遮体?怎么能让她的惨状被过往路人指手点脚,议论纷纷?你瞧你,跪了好一会儿,嚎了大半天,手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无,可见未曾碰过女子一下。你是在怕什么?明兰与她素味平生,却敢替她检查伤势,并脱掉斗篷为她遮体,你身为她姐妹却无动于衷,又在嫌弃什么?”

“我,我没在嫌弃,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宋氏语无伦次地大喊。

关素衣甩开她,一字一句道,“我明明无事,你却偏要指认该女子是我,是想害我还是作甚?这女子落得如此惨况,莫非也与你有关?嫂子,如今行迹最可疑的人非你莫属,还望你随我去衙门交代清楚。”

眼见大夫匆匆赶来,指挥几名药童将女贼小心翼翼地抬走,关素衣这才揪住六神无主的宋氏,意欲拉她见官。

“妹妹放了我吧,求你了!我与这事完全没关系,真的!今早有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给我一百两银票,让我等在此处,倘若发现有半死之人被丢在街上,便跑过来叫破你身份。我见钱眼开,鬼迷心窍,我该死!求你看在齐豫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宋氏拼命挣扎,却死活挣不开关素衣铁钳一般有力的手。

路人大哗,万没料到世上还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明知有人命案子即将发生却不报官,竟为了一百两银子跑过来颠倒黑白。如果关小姐今日不出面,她被贼人残害并裸身丢弃闹市的消息转瞬就会传遍燕京,这对她的名声是多大的伤害?

幕后真凶心思好歹毒!宋氏口口声声与关小姐情同姐妹,做的事也丧心病狂!这二人一个都不能轻饶!

这样想着,路人纷纷走上前,帮忙把宋氏扭送去官府,还执意要为关小姐做旁证。关素衣连连道谢,临走时冲站在对街的卞敏儿拱手,脸上透出几丝嘲讽。

卞敏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圣元帝明明派人去了梧州,离杨华山有万里之遥,关素衣怎么就平安回来了?那躺在地上这人又是谁?她想起卞五与卞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二人迟迟未归并非为了避风头,而是出了变故!

“可恶!”她用马鞭狠狠抽打窗台,气急败坏地低吼,“可恶,可恶,可恶!”末了将屋内摆设砸个稀巴烂,然后像风一般窜出去,翻身上马,疾驰过街,也不管会不会踩死路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去远了。

“我还以为卞大小姐多能耐,结果带咱们看了一场乌龙而已。”一名贵女淡声说道。

“倘若只是乌龙倒也罢了,怕只怕这里面的首尾没处理干净,被那关素衣报复。”临湘郡主眉头紧锁。

“她能怎么报复?除了一张嘴皮子和一支笔杆子,她还有什么能耐?难道像讨伐徐广志那般写一篇文章臭骂卞敏儿?哈哈哈,那可真是有趣儿了!快快叫她写来!”

这句话一出,立刻引来满堂哄笑,全不顾徐雅言的面皮已经由白涨红,又由红涨紫。她现在已是恨毒了关素衣,恨她挡路,恨她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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