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搭李周车的四人,回城时一个个找理由跟别人的车走了。
他们很同情李周,从知道实情的那刻起帮他气愤,帮他骂二手车商黑心。但坐是不敢坐了,大家都有心理障碍,这辆车出过车祸,还不是普通的碰擦,出过人命,是大凶。果然便宜没好货,背着李周众人难免感慨一番,世界上的事讲不清,越是穷的人越容易被人坑。
石头往山里搬,钱生钱进的是富人口袋。光拿银行来说,对待大客户的资金,客户经理们都拎着个小心,一有风吹草动赶紧拨电话通知转移。理财产品也好,基金也好,坑的都是小散户,看准小散户没地方讲理-合同条款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保利、不保本,投资有风险。卖产品时含糊其辞,卖出后货已出门,概不负责:什么?基金?不是我们的业务,自己打基金公司的电话去咨询。
有啥办法,柜员也不好做,每个分理处有理财和基金的任务,总得完成任务,坑别人总好过自己在坑里爬不出来。
议论到最后,结论是李周虚荣惹的祸,这是大家达成的共识。现在有车的人多得很,李周用来买二手车的近十五万,不如买辆经济型小车,如果是全新桑塔纳,能买俩,排量小、耗油少、保养、零件也便宜。既要面子又不舍得花钱,落得这个结果,看人家黎大少开的也不过一辆小福,都是四个轮子能有多大区别。
李周和黎正没听到,他俩是最晚走的两个。
那会村民话刚说完,李周的脸色一变,颤悠悠地看向黎正和金小田。黎正暗暗嚷不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劝李周,好像有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虽说不是他们经手的买卖,但感觉还是怪怪的,类似知情不报的内疚。
幸好李周只朝他俩望了一眼,接下来虽然整个人发蔫,但大体仍保持着礼貌和周到。金小田不放心,跟着他一起去挪动车辆,看他打火起步稳稳的才放了心。
黎正比金小田细心,不但陪着李周挪车位,还拉着他在池塘边走了两圈。
“你和小金捅破窗户纸了?”冷不防李周冒出一句,黎正脸红了,甜滋滋地说,“她说可以先处着。”
有福之人不用忙,李周感慨。虽然他对金小田并没有爱慕之心,但也由不得羡慕黎正的好运气,“挺好的。”
“有关车的事,”黎正见他肯说话了,连忙切入主题,“小金问过她表姐了,是二手车经销商捣的鬼,他们收车时出了五万,这辆车新车原价连税费在内要二十七万。”
李周知道二手车经销商有事瞒自己,他们的说法是有钱的大小姐开着不喜欢了,嫌放着碍事,随便处理掉。但他没想到是这么大一件,但打落牙齿带血咽。从两方面来说,车退回去的话得跟父母讲原委,他们肯定会难受;再有一方面,恐怕也退不了,钱进了别人的口袋,再想掏出来,难了。
“我不生气,要气也气我自己没有眼力劲。”李周不是不讲理的人。事已至此,怪别人也没用,不如大方接受现实,说不定黎正和金小田出于内疚还多给点印象分,以后没准还有求人办事的时候。
一场开心的度假,最终遗憾地收尾,收获最大的是黎正,走路生风嘴角带笑。由于步子迈得比平时大了三分之一,他几次磕在家里的门框上,差点把眼镜给碰下来。张桂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有情况!
但儿子说笨真是笨,节假日本该泡在未来丈人家,他却只会发短信。
张桂真侦察“军情”,借收拾房间的理由进进出出几天,不但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反而被儿子气笑了,发的短信尽是“你吃饭了没?我吃过了。”
问他,他还有理,“小金忙得很,趁假期在充电,我不能打扰她。”
确实金小田在忙看书,她买了几本谈话技巧方面的,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等假期结束,她生吞活剥多了书面知识,再结合实际来应用,比如吴明在小办公室门口一探头,金小田立马猜到他下一步要叫自己进去,因此识相地把桌面文件收起来,电脑屏幕关掉,站起来小小整下了衣服。
果然,“小金你进来。”
金小田进去,吴明把资料交到她手上,“幼儿园小朋友受了意外伤害,家长告幼儿园,我打算给你做。”
呃,金小田抱着一丝指望打开案卷。难道说命中注定的早晚要来,果然是她知道的那起,上课时小朋友打闹,造成一孩子小指骨折。学生的家长起诉幼儿园,医药费、护理费及精神损失共二十万。
二十万,叫价够狠。
原告提交给法院的相关证据有医院□□、家长陪伴孩子导致误工的收入证明单,交通费单据,等等,这几项加起来总共近十万。另外的精神损失费,理由是受伤儿童一直在学钢琴,很有可能因为这次受伤,造成社会少了一个未来的钢琴家。
嗯,保护自身利益的行为应该支持,对方律师给了个漫天要价,作为辩方主要做的工作是搜集证据,证明不值那么多。
金小田挠了挠头,难怪有的学校规定学生课间休息时除了上厕所外不准离开座位。幼儿园的配置是每个班二十多个孩子,配两个老师一个阿姨。一对三算省力的,小学和中学,一个班主任,一个副班主任,两个老师盯五十多个孩子,哪管得过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孩子们拘在教室里最安全。
她看看时间,十一点,先去幼儿园取证,可以趁孩子们午休时完成取证。
“那天的经过?”听说金小田是己方律师,两个老师和一个阿姨来了精神,转流在金小田这回忆。阿姨说,“那天有个孩子把大便拉到裤子上,我进去帮他收拾。小朋友自尊心强,捂着裤子不让我动手,我把小顾叫进去一起帮忙。一个按住人,一个脱裤子。谁知道外头闹起来,等我们出去,两个孩子已经闹得不可开关。幼儿园不允许对孩子体罚,我们拿他俩没办法,让他俩站在墙边好好反思。孩子哭了一会不闹了,大家也没往受伤方面想,毕竟小朋友打打闹闹,总有起矛盾的时候。谁知道第二天家长找上门,说孩子回家后嚷手痛,去医院急诊发现小指骨折。”
其中一个老师说的和阿姨的一样,金小田看了她一眼,估计她是阿姨嘴里的小顾。还有一个老师是留在教室里的那个,被园方视作此事最大的责任人。出事后她被扣了两个月工资,心情比较差。不过虽然她在场,当时也没意识到孩子受伤,这点是原告最为生气的地方,“我把我最大的财富交给你们保管,你们却扔在一旁。我不要求每个老师能像妈妈一样爱孩子,但你们身为老师,享受着高工资高福利,不讲师德,纯出于职业道德也该把孩子的安全放在心上。”
说得是,不过二十万还是要得厉害了点。
至于幼儿园老师这个职业……金小田替表姐抹把汗。她从办公室拿到家长的信息,原本打算跟丁维娜打声招呼才走,谁知遇上孩子们午休结束。起床的孩子们个个自带不同音效,有的嚷着要妈妈,有的找老师帮忙梳头,还有的打打闹闹。虽说一个个奶声奶气十分可爱,但金小田仍被这幕给吓到了,一天下来耳朵多受罪,头也会痛吧。她突然觉得事务所算顶级的工作环境,除了接不到业务要啃西北风外,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下一站是家庭,金小田跟受伤孩子的家长,也就是原告联系。对方说他们正在外地陪孩子复诊,有什么等回来再说。
十五天内准备好答辩,金小田看了看,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够,还是不要打扰原告了。她掉转车头回事务所,刚停好车就见吴明从楼里出来,匆匆开车走了。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金小田来不及问吴明,幸好还有无事不晓的前台在。
前台说,有一家大公司的员工,一个人事主管,在试用期被辞退,通过仲裁拿到总共八万多的赔偿。公司的大老板大怒,扬言要请全城最厉害的律师去收拾这个人。
“我有的是钱,宁可扔到水里,也不给不想给的人。帮我把所有的大律师请过来,我要跟他们谈。”前台学大老板的口吻一点都不像,说完嘿嘿一笑,“我们吴大状被邀请去试试,看能不能从水里捞回钱。”
这年头,狠人一个比一个厉害,金小田的好奇心被吊高了。向来弱势的劳方,居然出了牛人,三个月拿到八万多,怎么算出来的。这个人事主管对劳动法掌握得很透,资方干吗不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