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那是一个离寺门不远的小摊子,摊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那满面的油光可见平日里所赚的并不少。摊子虽然不大,摆卖的东西却是琳琅满目,大抵是些装饰用的饰品。样式简单大方的耳环、端庄高雅的腰间流苏、不同款式的玉佩、簪子,还有一些用红绳子结成的中国结。
凌雪略有些欢喜地快步走了过去,拿起了一个红木簪子。那红木簪子的样式极其简单,只在顶端雕了一朵怒放的兰花,栩栩如生。简单的样式,却将高雅的气质显露无遗。凌雪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不难看出对这簪子的喜爱之情。
这凌雪,完全忘了此时此刻自己是男子扮相了。
我低低地笑了笑,目光在摊子上所摆的商品中转了一圈,无意中却看到一块甚是好看的玉佩。那是块用温润的青玉制成的玉佩,薄片状,最中间的是一珠子,对接双龙,两端雕龙回首仰视。龙身短而宽,饰凸起的谷纹,谷纹以短阴线勾连。佩中部廓外上、下镂雕云纹,上部及两下角都有镂雕的孔洞,穿着一条红绳,就这么摆放在那一推玉佩中。
我把手伸过去拿了起来,浑厚碧绿,握在手中,半透明水般流动似的,玉的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一直窜上心口,叫人有种平和感觉。脑海里有个身影渐渐浮现,温文儒雅,那样一如既往地对我笑着。我默默地想,如果这个玉佩佩在苏骞陌身上,该是何等模样。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本摊的镇摊之宝玉镂雕双龙玉佩。您看这质地,可是一等一的好!佩上公子的相貌,那可是没得说!”小胖摊主不愧是做生意的,见我把玉佩拿在手中已有片刻,顿时天花乱坠地说开了。
我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手中握着的玉因为体温而慢着有些温热起来。凌雪却闻声看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那玉佩。“老板,这玉佩怎么卖?”
小胖摊主见凌雪问价了,顿时一脸谄媚地转过身去招呼凌雪。“这位公子,这玉佩一点也不贵,就三十两。”说着左手还比出三个胖嘟嘟的手指,谄媚地笑着。
“三十两?”我闻言大叫。“你坑人啊!”
“公子,您不能这么说。你看这玉,质地可是上等的啊!这玉佩,可是本摊镇摊之宝,小的敢打包票,绝对不坑人。”小胖摊主立即反驳。“看二位公子长相俊美,小店就亏本打个折好了,二十两。”
“十两。就这价。”我说道。还好今天出来的时候有带银两出来。十两银,已是不少了。
“老板,就十两,连我这个红木簪子,一共二十两。”凌雪拿起她属意的那个红木簪子。
“这……这……”小胖摊主有点迟疑了。思忖了下后忍痛说道:“好,就二十两!”
我和凌雪相视一笑。“成交!”
我将手摸向腰际,想拿出银子给钱,却发现荷包并不在那里。奇怪,我出门前明明放着的。我又反复地摸了摸,从左边摸到右边,还是没有。
凌雪见我慌张的模样遂问道:“怎么了?”
“荷包……荷包……好像不见了……”我抬起头看着她。脑瓜子忽地一闪,想起刚才拿着玉佩的时候好像被人撞了一下,难道……
我忙四处张望,发现前方有个男子在快步地走着,还不时地往回望,样子鬼鬼祟祟的。该不会……就是他偷了我的荷包?
“小偷,别跑!把我的荷包还给我!”我冲那个人大喊道。
那男子一见我发现了,撒腿就跑起来。
23
我转过头去对凌雪说道:“公子,你在这等我……”话音还没落便撒开腿跟着那男子跑去,边跑还边喊:“小偷,你别跑!”完全顾不上要上来阻止我的凌雪,转身的力道让她有些踉跄不稳。
可那个小偷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愿,反而跑得更快了。本来因为庙会的缘故在寺外摆摊卖东西的人便很多了,烧完香买东西的人却也更多了。那男子钻进了人群中,左右推开挡住他的人,一下子就像泥鳅似的跑了老远。
我追着那个狡猾的小偷,好几次就快追上了,却又让他给跑了。那些摆卖的摊子,也被那个该死的小偷揪翻了几个,原本陈列的商品散落了一地。我追着他穿过了一条条的大街小巷,一心想着拿回我的荷包,却没注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地方也越来越偏僻。
眼看着他一下子就拐入了一个窄小的胡同,我立马追了上去。“站住!别跑!”我大喊一声,跟着拐进那条胡同中。没想到我刚拐弯过去,眼前一花,马上就被绊倒了,“扑哧”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膝盖火辣辣地疼,脚踝更是一阵锥心之痛。
“小子,老子拿你荷包,那是看得起你,还敢追,不知死活!”
我用已经擦破皮的手撑了起来,抬起头。那个偷了我荷包的男子凶神恶煞地瞪着我,手上拿着的,正是我不见了的荷包。错不了的,面上那朵花还是阿娘给我绣的。似乎是知道我正看着那个荷包,那个男子故意甩了甩,不怀好意地笑着。“怎么,还想拿回去?我说你一个大爷们,就用这么个花里花俏的娘们荷包,你也不羞!”那男了拿起花包放到跟前仔细一看,尔后鄙夷地看了看我,又转过视线去盯那个荷包。“得,老子不管你娘不娘,只管里面有钱,老子还可以放你一马。”
“大哥,这小子要怎么办?”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原来,这个小偷还有同伙,方才绊倒我的一定是他!
“哼!”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子嗤笑了声,然后就直直地盯着我的脸看,一脸猥琐。他俯下身,手轻挑地袭上我的脸。“长得还挺俊的嘛!”一讲话,带着大蒜臭味的口气直往我脸上扑,一股恶臭。我的头使劲一偏,摆脱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我一下又扑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原本绾着的头发也因为那人打在脸上过大的力度而散落下来。
“臭小子,给你脸还不要脸!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把我从地上扯了上来,手上的力道大得似是要把我的手臂捏碎了般。
“大哥,是个娘们!”糟了!被他们看出我是女扮男装了,这下惨了。我心里大呼不妙。
果然。那个猥琐的男子一听同伙的话,紧抓着我的手也松了松,目光一下子凌厉地扫了过来,脸上的笑却更加猥琐了。“娘们是吧?陪老子爽一回,老子就放了你,怎么样?”把荷包收好后,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左脸颊,从眼角滑落到了嘴角。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呸!”我冲他欺上来的脸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使劲挣扎想挣脱他的手。他却被我激怒了,直接就把我推倒,抵在了墙上,然后就压了上来,嘴里呼出的带着大蒜味的口气直扑我的脸上,难闻得令人作呕。我的胃马上就翻腾了起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手脚并用地使劲猛踢,却还是无法挣脱,这让我沮丧得想落泪却硬是忍住了。
忽然,压在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就消失了,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我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只见方才那个男子已经倒在我的脚边,而他的同伙,也倒在了不久处。
对着太阳的方向,有一个黑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所有的光线。逆光之下,我无法看清他的脸。我试图站了起来,脚踝传来的疼痛感却又让我再度瘫软了下去。
耳际一阵风吹过,我却已经站了起来。他的手,搂上了我的腰际,我感觉到整个人被一股温热的气息所包围。惊愕地仰起了头看着他,却猛地骇了一跳。
那是怎样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鼻子上方罩着一个铁银色的面具,眼睛全部遮住了,只余下两颗冷冽的眼珠子,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面具下延出来,越过鼻梁,一直延至左脸际。乍一看,极为骇人!
他似乎是习惯了这种情况,对我的反应不为所动。“你,住哪里?”简明扼要的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愿多说。声音,带着沉沉的沙哑,似乎被什么碾过般。
我愣愣地开口:“城东苏府。”
他似乎是微怔了一下,却只是一瞬间,也许是我看错了。脚下一轻,身子已经被他带上了半空。我张大着嘴巴,忘记了身上的伤带来的疼痛,耳际有微微的风呼呼地吹过。
天,是轻功?!
我偏过头去看着他。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那道蜿蜒的刀疤,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骇人了。
还没等我缓过神,脚下忽地一实,我已经重新站在了苏府的门前。他放开了环在我腰际的手,往我手上塞了点东西,然后身子一闪,没等我看清就已经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看了看他塞给我的东西,正是被偷了的那个荷包。
“双双,你怎么了?一身狼狈!”门口守门的家丁彪哥一见我就走过来了。
我轻扯出一抹笑,“我没事。”刚想转过身,脚踝传来的疼痛却又在提醒我脚伤的严重。
“这个样子还没事,快进去。来,我扶你。”彪哥说完走了过来扶着我走进大门。“对了,三小姐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怎么没见她一起回来?”
我将要踏进门槛的脚一顿,微怔了下。凌雪,我让凌雪在小摊前等我的,她一定还在那里!
24
我怎么把留在摊前的凌雪给忘了!这下事情大了!
追那个该死的小偷前我让凌雪留在小摊那里等我的,她现在一定还在那里。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但愿她没遇上什么麻烦事。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担忧。我怎么能为了追回一个荷花,把凌雪一个人丢在那么多人的地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不行,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去!凌雪,你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啊!
想到这,我就转过身想往回去找凌雪。彪哥一见,赶紧把我拉住了。“我说你这是想干嘛来着?都伤成这样还不好好跟我进屋里去,瞎折腾什么来呢?真是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苏府里面拉。
“不行,我要去*,我怕她会出什么事!”我费了好大劲才能彪哥停了下来,脚踝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行了行了,你给我进屋里去,三小姐由我去找。”彪哥不容我拒绝架起我就往屋里走。我把头转回去望着门外,眼角的余光却意外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彪哥,彪哥,你快放我下来……”我激动地摇了摇彪哥的手臂。
“不行,放你下来你不是又要出去,跟你说了我会去找三小姐的,你怎么就是不信……”
“不是啊,我不是要去*……小姐她……小姐她回来了!你看!”我拼了命地勾回身去,指着刚从街角那个拐角走来的凌雪,身子却一沉,脚已经踩在地上了。
“哪里?哪里?在哪里?”彪哥也是满脸喜气,顺着我的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凌雪手执纸扇微低着头缓缓地往苏府走过来,身旁却跟着一名着月牙白衣裳的男子。
等等,月牙白衣裳的男子?该不会是……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那晚抚琴的琴师清弦,那么,方才在能仁寺我见到的那个身影应该就是他没错了!只是,凌雪怎么会跟他走在一起回来?我不禁感到疑惑起来。身旁的彪哥似乎忘了此时的凌雪是男子扮相,张开嘴就喊:“三小……”我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硬生生地让他把最后一个字往肚子里吞。
“公子……”我忙对着凌雪叫道,捂着彪哥嘴的手也放开了,他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不动。凌雪却因我这一叫而望了过来。仅仅一眼,她就朝我跑了过来,我明显地看到她低呼了一声。
“双双,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凌雪冲上来扶住我,望着我的眼里盛满的是关切。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可不是吗?身上的衣服因为挣扎了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头上原本挽着的头发松散了开来,手上跟腿上的血渍染红了衣裳,显得十分狼狈,也难怪凌雪是这种反应了。
我轻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我没事。”倒是看到凌雪完好无缺地站在我的面前,那颗方才还在担心而悬着的心终于都放了下来。看了看一眼站在苏府门前的清弦,依然是那么俊朗儒雅。那晚匆忙中也没将他看清,后来他在台上抚琴时也因离得远而看不清,今日总算是看得清了。棱角分明的五官中最为显眼的是那双带着笑意的深遂眼睛,高挺的鼻子下面是有些微薄的唇,俨然是个俊美的佳公子。许是终日与乐器接触的原故吧,整个人透着的是一股离尘脱俗的味道。我不禁在心里赞赏了一番,然而,对于凌雪与他一同回来的疑惑却更加深了。凌雪的眼睛却顺着我的视线看着那个站着的出尘男子,倏地想起什么似的,执着纸扇的右手将扇子在右手心拍了拍,往清弦走去。
凌雪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而清弦,也只是微微地笑着。凌雪微微地张了张口。“谢谢你送我回来。”语气,有着明显的客套成分存在,却又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清弦依然微笑着:“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凝望着凌雪,尔后复又开口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说完手一揖,在凌雪点头后转过身子,向来路走去。
凌雪就这么站着,看着清弦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地变化着,却又好像一切如常。
“凌雪……”我忍着脚踝的疼痛感踉跄着脚步走过去叫了叫她。
……没反应……
“凌雪……”我又叫了声,这次她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转过身来,眼底带着些来不及抹去的异样,却是在闪神间便又恢复正常了。“双双,我们进屋里去吧。”我却看清了,那是有种子,在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