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站在那里,一手负背,另一手上拿着那面铜镜,歪着头,唇边微卷,静静望着尚春,似乎已经默认了她的答案。
“呵呵呵……”忽而,尚春笑了起来。
伸手掩住了唇,笑得娇俏,柳文略略蹙眉,一下子不太明白尚春为什么笑,按照常理来说,她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应感感觉到恐慌吗?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而且更加一点惊恐都没有表现在眼中?
笑了好一会儿,尚春才停了下来,伸手抚了抚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其实,我可能不需要这面镜子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柳文的眉毛忽的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明白尚春的意思了。
“你……什么时候……”他欲言又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敢确认。
尚春深呼吸了一口气:“忘了,或许就是在前不久,或许……是我本来就没失忆过,你觉得呢?”
天还没有亮,风却开始喧嚣了。
平地卷起,将两人的裙角吹得猎猎作响,二人肩并肩站着,对视着,谁也看不清对方眼中藏了多少东西。柳白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动不动,恍若一座雕塑,只是唯有他自己清楚,现在的他有多煎熬。
“到现在,你还不愿意让我看见你的真面目吗?”尚春望着他,唇边浅浅一个弧度。
她不是不难过,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笑着,或许比哭更好,更何况,现在的她当真一点也哭不出来。只是觉得有点悲凉,有点压抑不住的情绪如同喷泉一般在往外冒,她不愿意表露在脸上,所以只能逼着自己笑,逼着自己扬起那不太甘愿扬起的唇角,就如同多年前的陆尚春一样。
什么时候才算真正笑过?
大概……是碰见那人的时候,那段时光,当真什么都不用多想。
柳文不过愣了愣,随后伸手,在面上轻轻一滑,袖子掠过,终于还是露出了他原来的那张面孔。虽不如原来那书生的五官清秀,却也十分精致,那眉,是柳叶弯弯的眉,那眸,是星光皎皎的眸,那鼻,是高山皑皑的鼻,那唇,是花瓣绯绯的唇。
乍一看,倒还有些惊艳。
“倒是张不错的皮囊。”尚春静静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脱口而出。
柳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确也是。”
只是看着这张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的面容,尚春眼中并没有仇恨,这张脸同多年前一模一样,她当年虽然还小,躺在父亲为她用命换来的角落里,看着这张清秀精致的面庞笑着夺取他们的性命。
她就算再怎么想要忘记,只要看这么一眼,也能立刻就想起来。
这如同梦魇一般可怖的面容,还有那唇边淡淡的笑意,她怎么能忘记?如何敢忘记?
如今两人这般近在咫尺,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恨意,全然没有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难为你了,这么藏着掖着跟了我一路。”尚春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地扭了扭脖子,随后席地坐了下来,双腿曲着,双臂抱着,下巴抵着膝盖,望着前面泛着些许鱼肚白的天边。
“没什么,没有一点忍耐力,我如何能够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呢。”柳文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尚春身边,低着头,望着她的头顶,道:“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那么……无迹神书呢?在哪?”
“你觉得我会给你?”尚春笑着反问。
柳文眯起了眼睛,周身忽而旋起一道冷风,寒冷入骨髓,尚春缩了缩肩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给?”柳文再度确认了一遍,手掌之中,开始慢慢出现一团莹白的光球,在他的手掌心中缓缓旋转,带着时强时弱的杀意。
尚春却只是不回答,因为冷,将身子缩了缩。
柳文猜不透尚春究竟想要怎么样,在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可能随便就结果了尚春的性命。他不是傻子,尚春既然敢出现在这里,既然知道他们要来,那必定是不怕死,可陆府所有人都已经被他杀了,如今只剩下陆尚春一个,若是连她也被自己弄死了,那么……
他咬了咬牙,努力忍着自己不一掌拍死尚春。
也不知等了多久,尚春突然抬头,柳文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惊觉自己反应太过,又往前走了一步,道:“如何?想通了?”
“不啊。”尚春却很自然地否认了,随后一扭头,看了一眼面上显露些许讶异的柳文,突然间笑了一下,可很快又将笑容敛了起来,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问道:“时间快到了吧?”
柳文一愣怔,随后放松了紧绷的双肩,可就在下一秒,全身都戒备了起来。
因为尚春根本没有等柳文说话,手指早已捏出了剑诀,就等着爆发的那一刻,朝着柳文的胸口,忽而一剑指刺出。然而,柳文不过是愣了一下,瞬间便张开双臂,身子急速往后倒去,躲过尚春那一击,只见一道尖锐的白光擦着自己的脸颊便射向了后面。
而就在他后方站着的,却是柳白。
也不知柳白在想些什么,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全然不知道尚春的杀招已经到达面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尚春猛然抬头,眉目紧皱,却在看见柳白茫然睁着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心中一凛,紧跟着身子便窜了出去。
而比她更快的,却是柳文。
尚春忽而刹住飞出去的脚步,看着柳文扑向呆愣愣站在那里的柳白,然而尚春的飞剑着实太快,柳文要冲过去已然来不及,只好拼命从袖中挥出一掌,手掌狠狠抬起,忽而就在柳白脚边,一条拇指般粗的藤蔓窜了出来,迅速缠绕住他的脚腕,柳白低头,只来得及低声呼叫一声,整个人便跌了下去,而尚春的飞剑就在那一刻,擦过他的头顶,轻而易举地削下他头顶的发。
被削断的青丝在摔倒在地的柳白面前,翩翩落下。
柳白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望向柳文,而柳文面上显然一松,随后单手一撑地面,在半空之中旋转了一个圈,轻巧单膝跪地,猛然抬头望向尚春,眸中寒意毕现。
而此时,尚春狠狠一甩袖子,手掌摊开,身后不远处,那把陪伴她从山上到山下的重剑,从黑暗之中迅捷飞出,剑柄牢牢摆放在尚春手掌心中,只听“啪”的一声,沉闷而厚重。
“文业,今日,该算算命了!”尚春压低了声音,眼眸眯了起来,重剑剑尖指地,却好像在指着柳文的心脏。
“你终于……还是叫出了我的名字,你果然记得我。”听到尚春叫出自己的名字,文业终于还是完完全全撕下了属于那个书生的所有面具。
“我很开心。”文业忽而扯开了唇角,比之方才作为柳文的笑容,更为放肆,更为张狂。
尚春的眼眸却眯得只剩下一条缝了,她狠狠咬了牙,若是方才面对的是柳文,她还不忍心下手,尚且留了余地,可如今算是真真正正面对的是血海深仇的仇人,那么,就不能手下留情了。
柳白还呆愣愣地坐在草地上,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原来那般重要。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文业眼中的担心,那是一种极为浓烈的感情,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那的确是黑白分明的担心。
他,担心自己?
突然间,心里满满的,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在付出的,自己的跟随并没有石沉大海,也并没有落入死水之中。
忽而狂风大作,身边早已电闪雷鸣,柳白抬起头,发现那两人早已战在一处,斗得难解难分。
他谁都不想伤害,他没有野心,不过是单纯地跟在文业身边,他去哪儿,他便跟着去哪儿。若是有朝一日,他胜了,拿到了想要的地位、权力,不需要他了,那么他便会走,若是他败了,那么他就不走,就那么陪着他。
反正,妖只要本元尚在,便不会死。
天长地久,总有一天能死水而活,方才那一瞬,不就是个证据吗?
柳白拍了拍衣服,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他不喜欢参战,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与她悬浮在半空之中,身周妖气四溢,仙气环绕,时而如同雷电碰撞,火光肆意,时而二人目光对视,寒意四溅,恨不得将对方杀成粉末。
可尚春处处杀招,文业却只攻不守,每每忍不住想往尚春致命一处拍下的时候,手风却又牢牢止住,堪堪偏开那一处,击打在另一处。
用心之明显,早已看穿。
柳白叹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伸手在自己面上抹了一下,属于柳白的那张清秀面庞便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不过是另一张脸。
一张,极为丑陋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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