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范家已经支离破碎。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原本让村里人无尽羡慕的富裕生活,此刻已经变成了凄凉的代名词,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嗟叹惋惜的对象。
范大爷的三个孙子,一个昏迷高烧不醒,一个疯了,一个残了。抛开强子且不说,到底多么悲催的家庭,才会在十几天内连遭横祸?佛家讲求因果,到底是前世种了什么样的因,才会有如今的恶果?
我不信因果,毕竟这解释太过飘渺。同样,我也不同情范斌和范达的遭遇,毕竟他们的“果”,得自他们种下的“因”,常言道:奸尽杀,赌尽盗。说的可能就是他们两兄弟吧!即便这样的“果”在我看来可能有些沉重。无论怎样,如果心里还有一丝善念,心里若还有挂念的人,还是远离这两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吧!毕竟,尽头的“果”都不大甜美。即便不是“杀”或者“盗”……
随后的几天当中,范家的事儿,我依旧没帮上什么忙,我心中唯一的希望黄三太奶也没有出现。不过,终究还是有进展的。强子和范老大这爷俩整天都是在家挂着吊瓶,神智不清,还一直小声的嘟囔着,在范达出事儿后的第二个晚上,强子妈偶然间听清了强子嘴里在嘟囔的是什么。这小胖子嘴里一直小声嘟囔的一个词儿就是“迁坟”。这时候,强子妈也完全相信了我之前迁坟的提议,他再次提出给范老爷子迁坟,得到了范家人全票通过。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范达出事儿以后,范老二一家人也如范老三一样,无暇顾及强子妈给范老太爷迁坟的提议了。
强子妈本来要我帮着选一块风水地重新安葬范大爷,但我没帮忙。我不算个风水师,了解的恐怕也只有《七十二葬》残卷当中的风水墓局,可是上面记录的全都是凶局,总不能让范大爷先出虎口,又进狼窝。
正月十五的上午,我刚陪着爷爷吃完早饭,强子妈就急匆匆的冲进了屋,上来就拽着我往外跑,同时还对着我喊:
“老大醒了,老大醒了……”
我和爷爷都被强子妈的样儿给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我也顾不上吃完剩下的半碗饭,跟着强子妈就奔向了范家。等我进了强子家的小屋的时候,看到范老大正靠着窗台端着个大碗喝粥。范老大比年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眼圈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虚弱的很。但从他的脸色看来,气色要好的多,而且他眉心中间的那道黑线也不见了踪影。看到我进屋,范老大冲我挤出一个苦笑,用很虚弱的声音说:
“胡来来啦!强子没醒!”
说完,范老大长叹一声。这声叹息里的意义包含的太多,一时间竟让我也有些伤感。不过,我没心思说体贴同情问候的话,开口问范老大这几天有什么感觉,梦到、看到什么了。可范老大的回答让我有点失望,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而他这样的回答,让我不禁对强子的情况担心起来。因为,虽然看起来强子和范老大的症状十分相似,但实际上有着不小的区别。即便范老大印堂曾经的那道於痕是时间累计而来,已经倒下数天的强子,也没出现。难道还能是因为脸上肉太多,给盖住了?这基本不大可能。
强子妈和范老大对强子的情况,抱着一种相对乐观的想法,他们认为强子和范老大一样,睡几天就好了。而原因都是如我所说,范老爷子的坟,触了“蜻蜓点水、一点再点”的大忌。我不好说什么,那样只会让强子和范老大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消失殆尽。饶是希望尚在,强子妈在给强子擦脸的时候,还是流下了眼泪,这个朴实的中年妇女满脸尽是憔悴。都说女人要有个依靠,可是在范老大和强子都倒下的这段时间,她所能依靠的却只有她自己。也许正是过去这几天当中的无助感,让强子妈心底的那份坚强,在范老大清醒之后彻底坍塌,进而转化出一丝幽怨。她一边哭着,一边恨恨的说:
“我们家强子和他爷那么亲,咋就也迷糊过去了?咋就不是范达、范斌那俩小王八羔子?”
强子妈这么一说,范老大眉头拧到了一块儿,样子像是示意强子妈别说这些。但范老大终究还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道出了他们范家的“家丑”……
范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又活到七十多岁,虽说晚年孤独,但说起来儿孙绕膝,又算得上是高寿,晚年也算幸福。
有句俗话说,自古老人疼小的。范大爷也不能跳出这个俗套,他对他的小儿子,也就是范斌的爹范老三特别的好。年事高了之后,家里的田产房产什么的,大都交给了老三,范老二不如老三得宠,但是为人强势,捡老三的剩儿,也捞了点。至于范强的爹范老大,生性朴实,几乎就没捞着任何好处。为这个,范强的老娘和他爹没少吵架。但吵是吵了,家产还是这么分了。而范老爷子,顺理成章的在老三家住下了。
如果事情这么发展,倒也没什么。问题出在两年以前,范老爷子得了脑出血,倒下了。这病好治,但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范老爷子病倒之后,十天有**天是下不了炕,动不动还要大小便失禁。搞得老三家臭气熏天。久病床前无孝子,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老三一家子倒也尽心。可一年下来,老三和范斌儿孙俩也不那么尽心了,伺候范老爷子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范斌的妈和范斌的媳妇这连个外姓人,在伺候范老爷子的时候,牢骚也是越来越多,动不动婆媳俩还相互推,搞得范老爷子的生活越来越不像话。
估计是听了几次枕头风,范老三、范斌父子俩就想了个招儿。招集了范家三兄弟的主要家庭成员,说当年范老爷子的家产不是他一个人拿了,要兄弟仨一起照顾范老爷子,每人一个月,轮着来。范老大本就是那个性子,没说反对。得了好处的范老二见老大都没吱声,也就答应了下来。
日子又开始轮流转了一年多,每个月的一号,范老爷子就会被老大、老二、老三当中的一个接走,虽说折腾,但日子也稍微好过了一点。可前阵子赶在年底之前,范老大和范强两父子为了赚点年货钱,一起出去打工,而这个月刚好要轮到范老大照顾范老爷子。于是,范老大便和老三商量要老三多照顾几天,等他回来了,给老三多补几天。都是亲兄弟,爹都是亲爹,这事儿合情合理。可问题偏偏就出来了。老三一家子为这个一百个不乐意。等到了一号的时候,老三一家子,居然就没理这份儿胡子,给老范头子扔下一大盘子硬馒头,出去玩了。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这会儿的范老爷子已经完全下不了地,你让他怎么烧火热馒头吃?冬天的冻馒头要是不热,年轻汉子都未必咬得动。何况是已经口歪眼斜的范大爷?
到了晚上,范老二得了信儿,就过去给他老爹煮了一碗粥,老爷子已经饿得快翻白眼儿了,一碗热粥下去才缓了过来。可是,不省心的范斌父子,竟因为这个和范老二一家子吵了起来。说是他和老大之间的事儿,你范老二多管个屁?结果可想而知,范老二一气之下,也不管了。第二天,范老三一家子依旧出去吃喝玩乐,留给范大爷的依旧是一筐冷馒头。老爷子说不了话,又动不了,更啃不了馒头,只能瞪着天花板,咬着嘴唇,呜呜的喊着。可是,哪有人听的见?等到范老三一家子玩够了,回家的时候,范老爷子已经咽气儿了。他的上牙已经深深嵌到下嘴唇里,满下巴,满脖子都是干涸的血迹……
范老大的表达能力跟强子相比,只是稍稍好了那么一丢丢,一说到动情绪的地方,总是要中断一会儿,但在整个事儿都说完之后,他的情绪却是异常的平静。而我,也跟随着范老大的平静,沉默了下来。整个范家的小屋里,只有强子如呓语般的嘟囔声,和强子妈时不时的抽泣声。
良久,范老大才叹了口气说:
“其实,俺睡着的时候,还真做了一个梦。俺梦见强子他爷跟俺说,‘老大,爹对你们爷俩薄了,爹对不住你们爷俩,你别怨爹。完了你也别怨老二、老三他们。爹走的时候,的确来气。可你们都是爹的儿子,爹还能真生你们气么?今儿个,是爹最后一次回家,明儿个爹就去那边了。再也瞅不着你们了……’”
说着,范老大有些哽咽了。他的话,应当没说完,只是现在的他没法继续说下去了。我听着范老大的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充斥着酸甜苦辣。别人的人生,其实又何尝不是我的人生呢?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无力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安慰范老大和强子妈这对人到中年的农村夫妻说:
“强子会好的!”
离开范家之后,我没觉得丝毫的轻松,反倒觉得心里有一片云挥之不去,仿佛预感到某些更糟糕的事将要发生一样。细算算,明天晚上就是范老爷子的“三七”,这一夜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好在今天晚上是十五,这一天除了是万家灯火,烟火漫天的元宵佳节,也是我家例行对保家仙进供奉的日子。想想之前无论怎么着,都见不着黄三太奶,这晚上,她总不会不出来收供奉吧!只要见到她,我把事情来龙去脉问个一清二楚,再求个解决强子病症的方子,一切也就了了。
太阳刚刚落山,我听着外面家家户户断续的声,独自蹲在灶台边上给黄三太奶准备贡品。除了以往必备的糖果、糕点、饺子、水果、白酒之外,我还特意给黄三太奶煎了两个荷包蛋,算是给黄三太奶的加餐。可是,就在我的荷包蛋还在锅里滋滋的冒着油烟的时候,强子妈再一次冲了进来。
这次,强子妈没有了早上的那份略带欣喜的模样,几乎是一头扑进屋里的,整个人披头散发,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她一看见我,直接就扑到我身边,几乎跪在地上,边哭边喊说:
“胡来……胡来……强……强子……不行啦!!”
我一听,只觉的头皮就是发炸,心说他爹还抗了半个多月,咋能说不行就不行了?
我扶起强子妈之后,直接就跑出屋,奔着范家去了。等我到了范家屋里,看到范老大站在地上,脸色苍白,全身都直哆嗦,看到我之后,上来就抓住,方佛看到救星一样。只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炕边上,村里的大夫正在给强子做检查,没两分钟,就申请严肃的对范老大说,
“赶紧送医院吧!怕是不行了!”
强子妈这会儿恰好跑进屋,听到大夫的话,直接就摊在了地上,而范老大则是拽着我和大夫的手,一个劲儿的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转头去看炕上的强子,全身和被钓上岸的鲤鱼一样,不停的抽动,翻腾,两眼上翻,露出一片惨白色,嘴里不停的吐着白沫,随着他的翻腾蹭得满身都是。
我一直在想,范老大和强子病倒的原因不是一个。自从早上范大爷迁坟完成之后,范老大就好了起来,说明范老大的病根儿在那块“蜻蜓点水地”上。但强子没好,就足见他的病另有原因。可原因何在?谁也说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极为严峻,我也没心思多做推敲,急忙从范家跑出来,心想赶紧回去拜一下黄三太奶,求她老人家出来救命。
就在我跑出强子家的小院的时候,我眼角余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火光一闪即逝。我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隐约间看到强子家门口不远处的柴草垛旁,好像有个人影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东西。我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干啥的!”
我这一声显然把那个黑影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全身一震之后,直接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跑。我心说要这货是个好人,还至于跑么?如果他不是小偷,就是跟范家的事儿有关。稍一迟疑,我就朝着那个黑影追了过去。
对于追人,我是比较自信的。小时候我的身体很不好,咳嗽一下都能卡个跟头,要是下雨不刮风还行,要是刮风,我打着伞,一准儿能刮个跟头,甭管多大的风。为了这个,我爸特意给我送到武术班锻炼身体,每年寒暑假都去。没两年下来,打架没练出来,长短跑却甩了平常人一大截。所以,我并不怕前面那个黑影能从我手里溜,更何况,我随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但从他的背影看,这货是个胖子,量他也不是我的对手,大可以先让他跑二十秒再说。
不过,自信满满的我,终究还是跌倒了。因为在我路过之前那黑影蹲着的柴草垛旁的时候,好像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一个狗抢屎就扑在了地上。我心说这胖子刚才要是在这蹲坑方便,我这还不得搞一身?好在,地上还只有积雪,没有“金万两,银万两”。可就在我想起身的时候,我脑后突然吹来一阵凉风,随即一个轻柔的、似曾相识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