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书墨的消息送出去,过了至少十天的样子,黛可才辗转从雨墨那里收到苏诺的回信。十天不算长,也不算短,若是苏诺用心,足够他打听出很多有用的消息。这期间贾母又找黛可谈了几次心,中心思想就是千万不要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
在收到苏诺的回书之前,黛可一直对贾母的游说保持着抗拒态度,反正贾母第一次提起时她就几乎已经算是拂袖而去,也不差后面这几次。面对着贾母,黛可要么沉默无言,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贾母也闹不懂黛可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样好的亲事,当真是难得一见。连探花郎都看不上,难不成黛可还想着嫁给皇亲国戚不成?
即便黛可身上有林如海的遗命,想来林如海也绝不会盼着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穆言那边都答应过继子嗣给林家了,如果黛可手脚够快,林家的财产指不定会属于她的儿子而不是黛玉的儿子,这样的事随便换个人,还不巴不得马上就嫁过去,早早的诞下子嗣。
而收到苏诺回书之后,黛可的态度就有些改变。
照苏诺的说法,穆言虽然从小养在乡野,却师从隐世大儒,举止为人,样样都是上乘。至于具体的性格,从来没听说过他跟同僚有过龃龉,翰林院里只有说他好的,竟没一个人曾传出过对他不满的言论。
写到这里,苏诺额外标注了一句,解释说出现这种情况跟穆言在御前得宠有着很大关系。皇帝身边的红人,旁人就是拈酸吃醋也得偷偷的吃,表面上可不敢说半句不好,否则不就是暗示皇帝眼光差,识人不清么?
当然穆言并不是完人,他也有让人无法苟同的一面。比如他很喜欢搀和后宅之事,这是正经的读书人最为唾弃的。女人家的事,一个大男人,还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探花郎跟着去搀和,掉价!
“这是说他回了侯府就夺了府里一位姨娘的权的事吧?”
“是范姨娘。姑娘可还记得四月里穆三奶奶来串门子,说起范姨娘准备重新拢权的事?跟儿媳妇儿争权,她也不嫌丢人。”书墨一边回忆着,一边讲给黛可听。
“她算哪门子婆婆?书墨你可别把姑娘教坏了,”李嬷嬷沉着脸瞪了一眼书墨,“穆三奶奶的婆婆是过世的穆二太太。妻妾不分乃是后宅大忌,照老奴说,穆探花这事儿做的对,他能不顾自己本身的名声,挽救整个侯府的脸面,是大仁义。”
“嬷嬷似乎对这位穆四爷很有好感?”李嬷嬷吃过的盐说不定比她吃的饭都多,黛可不介意听听她的意见。
“老奴不敢妄断,”李嬷嬷恭恭敬敬的垂首答道,“只是老奴有位老姐妹在镇远侯府当差,先前范姨娘管家时,一月存不下五钱银子,如今换了三奶奶,每月不但有一两的工钱,逢年过节还有各种封赏。若是年节时穆探花没有进宫陪王伴驾,也会另有赏赐给她们这些府里的老人。”
“三奶奶身家丰厚,自然不会将这点小钱放在心上。”黛可淡淡道,用钱收买的人心,买来的容易,背弃的也容易。
“话是这样说,但至少三奶奶跟穆探花有这份心。老奴那位老姐妹不是轻狂的人,对侯府的事从来不深谈,即便这样,也会时常跟老奴说起三奶奶跟穆探花的好来,可见穆探花深得侯府下人之心。”
“说来说去,嬷嬷也觉得穆四爷可嫁吧?”
一个两个都说穆言这样好那样好,若只是贾母一个,黛可还能辩称这是贾母为了给迎春和苏诺牵桥搭线急吼吼的把她扔出去。可如今苏诺明知道贾母做媒的原因,李嬷嬷更是老成持重之人,都在说穆言的好话,把穆言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难道还真是天上掉馅饼,掉了个大好姻缘到她面前?
但……十五岁,她才十五岁啊,就是放到现代,合法结婚年龄也要二十岁呢。
“你这孩子,你姐姐,你宝姐姐,哪个不是十五岁出嫁?就是你贵妃姐姐,入宫的时候也将将过了十五岁的生日,连及笄礼都没来得及就入了选,”贾母又一次找黛可来说话,听了态度已经有些松动的黛可的话,笑得眼泪差点流下来。
“说是十五,其实不过十四岁罢了,”古人都讲究虚岁,再说宝钗黛玉她们又不不能代表她。
“果真还是个小孩子,”总算宽了心的贾母整个人轻松下来,原来黛可在纠结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早知道是这个原因,她哪里用得上那么烦恼。
后来再见穆言派来的媒婆的时候,贾母也不再支支吾吾各种托词,把黛可的话当做笑话说给媒婆听了,然后只说让穆言等好消息。
没成想媒婆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又重新折返回来,说是穆四爷得知林二姑娘所虑,同意先成亲,再圆房。四爷如今也正是要紧的时候,一两年内并不想被琐事分心。早知林二姑娘蕙质兰心,本想洞房花烛再与姑娘说清,哪成想姑娘竟跟四爷心有灵犀。如此天作之合,四爷求之不得。
“嬷嬷你出去跟那婆子说,我的嫁妆是不会分给他分毫的,”媒婆回转的时候,黛可恰好在贾母房里,现在正躲在里屋避嫌。
听见媒婆的话,黛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她一定听错了吧一定听错了!要男人不沾腥就跟要猫不吃鱼耗子不捣洞哈士奇不爱小黄鸡,根本就不可能。这穆言到底是哪里吃错了药,连这种事都能应承,还是说她的嫁妆就那么吸引人,让堂堂探花都不惜委屈求全?
李嬷嬷得了黛可的话,却不能像黛可那样直白的说。转到堂屋跟贾母见了礼,委婉的将话贴着鸳鸯的耳朵说了,然后由鸳鸯再讲给贾母,最后贾母把经过三次处理的话说给了穆家的媒婆。
“老太太且放心,”媒婆咧嘴笑了,“穆四爷得圣上赏识,单每个月得的赏赐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怎么会沦落到需要动用二姑娘的嫁妆的地步。”
“嗤,”黛可在里屋嗤笑出声,不是为了嫁妆,难不成还是为了她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如今整个荣国府都知道林二姑娘是个香饽饽,全京城的人家都跟饿狼似的盯着,就连江南都有人千里迢迢遣媒婆来提亲。
“姑娘你别动气,还有什么不如趁这个机会都让李嬷嬷一次问个清楚,免得生了误会,将来后悔,”书墨见黛可面露不屑,就知道黛可并没将媒婆说的话当真。
“那好,你就去问问,既然不为钱不为名,他穆言究竟为了什么要求娶我?”
“这话我可不敢讲,”媒婆听了李嬷嬷的转述,忙不迭的摇头,“四爷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下人敢随便议论的?要不然这样,老太太您再宽限我两日,我回去跟四爷讲,看四爷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倒是麻烦你了,”贾母点点头,叫鸳鸯封了五两银子塞给媒婆,“姑娘家面皮薄,耍耍小性子也是有的。若是穆四爷为难,你也不必多说,左右我这边再劝劝,谢媒酒跑不了你的。”
穆家的媒婆连连称谢,喜滋滋的收了银子转身走了。若是做成了这门亲事,说不准以后穆家说亲都会找她,哼,等到那一天,看她那老对头以后还怎么横!
“老太太,您对林二姑娘也太纵容了些,”送走媒婆,黛可也回了稻香村,一直陪着贾母作伴的赖嬷嬷到底没忍住,不忿的开口。
“您瞧瞧她都说了些什么话?穆四爷看中她是她的福气,她还敢挑三拣四。荣国府的姑娘出嫁前就放言不许夫婿打她嫁妆的主意,这要是传出去,让其他几位姑娘以后怎么嫁人?”
“谁传出去?这房里除了二丫头的人就只有你跟鸳鸯在,你不说鸳鸯不说,难不成我自己出去跟人说么?”贾母眯着眼睛盯着赖嬷嬷,“早两年我就让你不要再来,自己在家里享福不好么?”
“老太太!”赖嬷嬷登时就委屈了,“我打小就跟着您,这都五十多年快六十年了。您以前从来不这么说。”
“是啊,”贾母意味深长的看着赖嬷嬷,“你跟着我都这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我忌讳什么,怎么就越活越糊涂了呢?”
赖嬷嬷听了整个人就是一抖,贾母不可能知道她背后都做了什么,一定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每次去王夫人房里都特意挑没人的时候,王夫人也把身边人都打发得干净,不可能有人发现是她把穆言没经过长辈点头就提亲的事透露给王夫人。
“罢了,你这几日也折腾的狠了,就在我这里休息几日吧。我把琥珀分给你,再找个好大夫给你把把平安脉,喝点补药。咱们都老了,小辈的事就不要胡乱操心吧。”
到底是从娘家带来的人,这些年也没少帮她打理荣国府,她刚嫁入荣国府时的艰难也是赖嬷嬷陪着她一步步熬过来的,贾母最终也不忍心说破,只把赖嬷嬷留在了身边,变相看管了起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