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非离见冥漠雪不知为何,突然激动了起来,便问道:“怎么,你对这玉佩很感兴趣?”
冥漠雪听了,赶忙点了点头,有些激动的道:“是,告诉我,这玉佩是从何而来的,另外半块在哪?”
虞非离沉默了片刻,道:“若是其他东西,只要你喜欢,我送你便是,可是这半块玉佩不行,因为我也不知,它从何而来,只是我感觉的到,它对我很重要。”
冥漠雪听了虞非离这话,不禁有些失望,紧紧地抓着那半块玉佩看了又看,随即才交还到了虞非离的手里。
“宴会就要结束了,臣女告退。”冥漠雪说着福了福身,便转身就要离去。
虞非离见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冥漠雪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对着玉佩也这般看重?”
冥漠雪停下脚步,看了虞非离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冥漠雪和虞非离两人并不知,再另一个地方,一个男子同样站在月下。
***
冷冽的寒风中,男子只穿了件月白长衫,腰间束着同色的祥云纹腰带,上面挂着半块玉质极佳,古朴沉郁的玉佩,外面披着狐皮大氅。
他那乌黑的发丝,并没有束起来,只将两鬓的发丝向后拢起,用一枚半银月古梳固定着,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遮住了他那仿若天人的容貌,只觉得他的面容如玉一般,焕发着极为清润柔和的光彩,如琢如磨如珪如璧。
他的脚下白茫茫一片,昨日下过的大雪,已覆盖住了整个的地面。
男子抬头微微低喃,“多美的月色,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我知道你来了,我感觉的到,漠雪,我们相见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腰间坠着的那半块玉佩,唇角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突然,男子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咳得他弯了腰,好半晌他才将忍住,脸上却多了丝红晕。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又道:“你再不来,我等不到你了,该怎么办?”
男子说着,微微凝眉,转身向着一个挂着高牙大纛的汗帐走了过去。
***
冥漠雪回到小花厅的时候,刚好得知前院的男客们的宴席已经散了,冥漠雪赶忙去了崇平所在的厢房,让宫婢们伺候崇平起身回宫。
几经忙碌之后,小花厅里的宾客都离开了,冥漠雪这才招呼了巧雁,同她一起去了韩夫人那里。
“义母,小花厅的宾客,已经全都送走了。”冥漠雪道。
韩夫人也是刚刚忙碌完,正想派人去寻冥漠雪,倒是她先过来了。
“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这般忙碌过了,都有些手忙脚乱,咱们母女俩都没来得及说说话,今日弱水你就住下了,过几日再回云府去。”韩夫人拉着冥漠雪的手笑着道。
自从韩柔死后,又是三年国丧,韩夫人心里又是郁郁寡欢,连人都不愿意多见,又怎么会摆什么宴会,今日若不是因为冥漠雪,只怕韩夫人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
冥漠雪听了赶忙笑着道:“义母,今日弱水就不留了,还要回去禀告祖母和阿爷,弱水改日再来陪义母可好?”
韩夫人听了也只得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下次我留你,你可不能推辞了。”
冥漠雪福了福身笑道:“义母之命,弱水哪敢推辞。”
韩夫人听了也是一笑,这才算放过她,又派了人准备好马车,将冥漠雪送回了云府。
冥漠雪回到云府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冥漠雪没有回东偏院,而是径自去了同辉堂。
往日云老夫人早就该睡下了,然而今日却是还醒着,自然是为了等冥漠雪了。
若说原来,冥漠雪每次来同辉堂,心里是没有什么防备和算计的,那自前日之后,冥漠雪心里也对云老夫人带了一丝防备。
也是如今,冥漠雪才能明白,在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深宅内院中,为了男子的官运亨通,为了家族能够振兴不倒,牺牲掉几条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冥漠雪做过杀手,收割人命对她来说本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然而这件事放到她自己的身上来,当她自己被别人毫不留情的抛弃的时候,冥漠雪竟然会觉得有些难过。
冥漠雪有些不知这是为什么,杀手要做到的不就是要冷血冷情吗,难道是当初突然失去所有亲人的她,因为云老夫人的一点点关爱,给予的一点点亲情,让她迷恋了吗?
可是冥漠雪深深的知道,这关爱的其中,还带着利用,防备,和许多细微复杂的感情。
冥漠雪想着这些的时候,人已经走进了同辉堂的大门,到了云老夫人的房门外。
双芙看到冥漠雪来了,刚忙给冥漠雪请了安,笑着道:“刚才常妈妈还劝着老夫人睡,说这么晚了,四娘子怕是歇在韩府了,可老夫人怎么都不听,偏偏说四娘子定然是要回来的,倒是让老夫人给说中了,四娘子快进去吧,老夫人还等着。”
冥漠雪听了双芙的话笑了笑,“果然祖母最是懂我的。”
双芙也是一笑,赶忙挑了帘,冥漠雪这才走了进去。
“祖母,弱水回来了。”冥漠雪径自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道。
云老夫人本来刚还绷着脸,问了常妈妈时辰,这会儿看到冥漠雪进来,脸上才挂了笑意,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在韩府那边可好顺利?”
冥漠雪笑着回道:“今日圣上,昭阳王和崇平公主到了,义母让弱水照看着小花厅的小娘子们,这才回来的晚了些,让祖母等着急了,是弱水的不是,求祖母原谅。”
云老夫人一听虞非豫虞非离和崇平公主也去了,脸上就不由得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而后才道:“原来是这样,这又不是你的过错,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云老夫人说着顿了顿,又道:“今日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
这是在提醒冥漠雪,将今日的事做个总结汇报了。
冥漠雪听了云老夫人这话,心里竟然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却道:“的确有件事,一定要同祖母说。”
冥漠雪抿了抿唇,跪下道:“祖母,弱水今日开罪了左相周家的小娘子。”
云老夫人听了冥漠雪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绷起脸来呵斥道:“弱水,我往日都当你是个聪明,懂事,识大体的孩子,今ri你为何会做出这样不让人省心的事情来!”
冥漠雪明明可以将事情的原委,直接告诉云老夫人的,但是冥漠雪就想看看,若是她说自己得罪了周家,云老夫人会说些什么。
冥漠雪虽然没抱着,云老夫人会偏护她的心思,然而听到云老夫人这话,心里还是冷了冷,也让冥漠雪下定了一个决心。
冥漠雪垂着头,敛着的眸子看着地面,这才淡淡的道:“这件事若只事关弱水,弱水也不会如此做法,可关系到云家,关系到阿爷的名声,弱水能受委屈,云家和阿爷也不能背这样的罪名啊,弱水只求祖母,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阿爷。”
一听冥漠雪这话,云老夫人的顿时拧起了眉头,“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冥漠雪又道:“今日周家娘子,说弱水是胡姬生的,说弱水一个粗鄙的贱奴还敢出来献丑。是崔家的两位小娘子,帮弱水说话,弱水路过才听到了这话,弱水本来不想多说什么的,只是这件事事关阿爷,所以……”
冥漠雪说到这里顿了顿,不在开口。
周莺口中的胡姬,可不是普通的胡女的意思,而且周莺又提到贱奴两个字,虽然周莺原本不过是,想要贬低冥漠雪几句,但是在这官家的宴会中,话,岂是能随便乱说的。
不过不得不说,冥漠雪也是故意引导了云老夫人的想法。
大兴的阶层本就分了良贱,例法更是严苛,良口中,又分当官的这些官人,和普通百姓这些良人,而贱口更是要分官属和私属等几种。
最重要的是,这些私属的奴婢除了律比畜产,身系本主之外,还是当色相婚的。
当色相婚就意味着良贱不能通婚,即便是纳妾也只能相差一个等级,以婢为妾都要流放一年半,更别说是最下等的胡姬,贱奴了。
所以,当初冥漠雪得知,云达赋竟是给石氏改了良人户籍,便诧异的不得了。
云达赋的那几个妾室,都是普通的良人,而当初方氏曾想将巧雁给云晟毅做妾,也是那种连个婚书都没有那种。
周莺一口一个胡姬贱奴的说着,冥漠雪便反咬了她一口,说她污蔑云达赋。
右相韩龄掌管中书省,左相周青掌门下省,中书省与门下省本是同秉军国政要,相辅相成的,中书省制令决策,门下省封驳审议。
韩家一心辅佐虞非豫,绝无二心,那是众人皆知的,但是周青与门下一派,总是与虞非豫的八皇叔恭定王,来往极多。
当年旭帝登基之时,另一个极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便是恭定王,所以这么多年来,恭定王贼心不死,对皇位仍旧是虎视眈眈。
如今朝中文武二派,右相韩家与左相周家想抗衡,魏其侯徐家和靖国公方家向制衡,整个朝局还算稳定。
冥漠雪今日此举,无疑是将云家绑上了韩家的战车,云家云达赋虽然不过是个正四品下的小官,但是背后可还站着方家,方家自然支持的是方太妃所出的齐王虞非珺了。
所以冥漠雪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一个举动,也搅混了朝堂上的一汪看似平静的水。
云老夫人听了冥漠雪的话,便陷入了沉思,朝堂上的事情,云老夫人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日日看着他人的脸色行事,到底不痛快,况且云达赋是文官,方家满门武将到底有些靠不住,云老夫人心里也清楚的很,若非如此,云老夫人也不会想用冥漠雪去笼络韩家,想将冥漠雪送入宫中了。
对上周家,又有着云弱水认干亲的关系牵扯着韩家,韩家自然会拉拢云家的,这也并非不是一件坏事,况且云达赋本就是御史中丞,便是以此为由真的参了周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云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对冥漠雪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这关系着云家的声誉,好孩子快起来,你做的对。”
云老夫人说着,亲手将冥漠雪扶了起来,又安慰道:“今ri你也累了,明早我自会将你的孝心告诉你阿爷,快回去歇了吧。”
冥漠雪听了云老夫人这话笑了笑,给云老夫人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这一日,冥漠雪的确是累了,回去东偏院,简单梳洗了一番,便躺在了榻上,连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只想安稳的睡一个好觉。
月光透过菱花窗洒在了地上,冥漠雪已然进入了梦乡……
梦中,冥漠雪又走回了那个,让她既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站在洞口处,远远便觉出里面阴风阵阵,寒气逼来。
长长的甬道,望不到底,只感觉里面阴沉透体,洞中的寒气尤其瘆人,不过只站了一会儿,身上的汗就都干了。
冥漠雪肩上背着的双肩背,几乎成了破烂儿,她自己身上也是又脏又臭,像是个睡在天桥下的乞讨者。
冥漠雪小心翼翼的走入了墓道,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很是微弱,她独自一人,已经在北冥始祖的墓穴中,穿梭了几天了,食物和水几乎没有了,电池也快没有了。
冥漠雪知道,只怕自己找到了始祖的墓室,她也可能出不去了。
此时,冥漠雪在想,是不是因为被逐出北冥氏族的族叔,根本不想她找到失踪的族人,根本就想让她死,这才扯谎说在始祖的墓室中,可以找到族人失踪的答案。
冥漠雪叹了一口气,若非她看过北冥氏族族谱,上面记述了北冥氏族墓穴中的一些内容,只怕她身手再好,也好死在这里几次了。
冥漠雪举着手电筒,仰头向上看去,墓顶上面绘着一些色彩鲜艳的浮雕,大概是祭祀战争的内容。
只是冥漠雪不禁有些奇怪,为何浮雕上面的人物的穿着打扮,并非是中原人的打扮,更像是草原上部落的打扮。
可即便这样,冥漠雪还是看的有些痴了,一边看一边走。
冥漠雪正看的痴迷,突然觉得脚下一块石板,被她踩的陷了下去。
就在这时,冥漠雪听到一声“咔嚓”声,一支弩箭贴着她的发丝呼啸而过。
冥漠雪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支弩箭也呼啸而来。
电光火石之际,冥漠雪如迅雷一般,飞快的跃起,伸手一抓,便将那弩箭给握在了手中,那动作之快,几乎只余下一道残影。
冥漠雪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为了躲避那些弩箭,已然不在她适才所在的地方了。
只见墓顶上的浮雕,已经不见了那些穿着奇特的人,而是变成了一只威赫凛凛的巨狼图腾。
冥漠雪一愣,北冥始祖的墓穴中,为何会有狼的图腾,狼不是突厥人的图腾吗,史那一词在古突厥语中,正是指苍色的狼眼。
北冥一族明明是中原人……冥漠雪想到这里突然脑子里顿了顿,她好像在族谱上看到过关于突厥的什么,只是后面的那些字她看不懂。
冥漠雪摇了摇头,如今重要的,是想着找到始祖的墓穴,找到里面有没有能够寻到如何找到族人们下落的线索。
冥漠雪向着,顺着一个墓道走了下去,墓道倾泻而下,角度很陡,手电照下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只有一片漆黑,冥漠雪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坚持到了现在。
突然,一道光芒在冥漠雪的眼前一闪,冥漠雪追着那道光而去,墓道的洞口越开越大,最后变为几乎可以容纳下千人的足球场那么大,冥漠雪看到一颗高高的古树,树根下裹着一个棺椁。
冥漠雪第一个反应,便是找到了始祖的墓室。
冥漠雪慢慢走了过去,却见棺椁上放着一枚玉佩。
冥漠雪上前一步将玉佩拿在手里,突然却看见这玉佩中流动着光芒,就像是适才将她引来的那道光芒。
就在这时,冥漠雪突然觉得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身上,而后一阵眩晕,冥漠雪便晕倒在地。
***
冥漠雪猛地坐起身来,这个梦境就好像电影一样,回放了当日她在北冥始祖墓中发生的一切。
而那个玉佩,那个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的玉佩,竟然有一半在虞非离的身上!
一个想法突然涌上了冥漠雪的心头,若是找到了两个半块的玉佩,她是不是能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