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此刻还在医院。
徐远山除了最开始念叨了几次“戚戚”之后又闭口不言了，无论涂静用什么办法他都保持沉默。
整整一个小时不停说话，涂静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她也不过跟戴颖差不多年纪，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所有小孩对于她来说都是别人家的小孩。
可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小孩子。
做她们这一行，有时候心理不够强大反而容易被摧毁。
她从业十多年，见过很多心理疾病类型的小孩，也给很多在孤儿院生活的小孩做过心理辅导，在她遇到的小孩里徐远山不算严重，但确是最难交流的。
戴明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暖冰糖雪梨递给她：“涂医生，今天辛苦了，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涂静接过来喝了两口又看向徐远山，“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偏向像自闭，不过到了他这个年纪才开始出现这个倾向多数都是外部原因造成。”
戴明刚要开口，她又道：“当然了，也不排除他先天潜在患有病因，后天环境触发了这个病因。”
戴明陷入沉思。
涂静又问道：“我听说他还有亲人？”
戴明沉沉的嗯了一声，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
不过涂静接着就道：“我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住孤儿院，但是我建议小孩可以多跟亲人亲近沟通、聊聊天，有时候亲人的陪伴比起心理疏导要事半功倍的多。”
亲人陪伴？
戴明心内冷哼，别说他们现在来不了，就算真的来了难道会安什么好心？徐远山健康的时候他们都不待见，更何况现在病了。
他脸上不屑太明显，涂静也一时无言。
又坐了一会儿徐远山自己闭上眼睛了，涂静也站起来说先回去看看徐远山的资料，明天再过来。
戴明把她送到楼下，发现下雨了，“我送你吧。”
涂静说：“不用了，我有开车。”
戴明也没强求，“那路上注意安全。”
涂静点点头走了。
戴明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淅沥的雨幕愣愣出神了很久，直到戴颖的信息提醒把他思绪召回。
【还好吗？】
【无论好的坏的，回个电话，否则黛黛得干等一夜。】
戴明看着这两条信息，从衣兜里又摸出烟盒来。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现在就给戚黛打电话，一个是害怕戚黛一冲动就要跑来医院，另外一个就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两个小孩之前感情多好他也是见过的，忽然间其中一个变得呆滞不会说话了，另外一个怎么想都不会好受。
他站在门口吹着冷风抽了三根烟才把自己说服。
无论现在说与不说，戚黛总归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她担心的等着，倒不如先让她安心点。
于是便有了刚刚回过去的电话。
戴颖的问题无疑是把戴明刚刚的那些心理安慰都击溃，他靠在石柱上，无力道：“医生说是偏向自闭。”
“他……”戴颖也没料到短短几天怎么孩子就自闭了呢？随即她又想：那黛黛怎么办？
戴明说：“很多原因，这事儿有点复杂……”
戴颖打断他：“我不赶时间。”早在想明白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徐远山当半个儿子看待了。
戴明被噎了一下，说：“行吧。”
然后戴明就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这其中的关联和弯弯绕绕都说了。
“怎么……怎么……”戴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她鼻头泛酸，对徐远山更加心疼了，她厉声道：“一定要严惩这些人！怎么可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这么对待这些孩子？！还有远山舅舅舅妈，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想要养远山了，我养！”
戴明怔了怔，他说，“姐，你别冲动。”
戴颖说：“我没冲动，这件事我认真想过了……”
“那姐夫知道吗？”戴明问她，“黛黛呢？如果你收养了徐远山，那以后他们可就是名义上的姐弟了。”
戚黛和徐远山同岁，但月份要大一点。
戴颖觉得戚瑞堂不是问题，问题是后面这个。
头疼……
戴明说：“先别想那么多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容后再议，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让远山好起来。”
戴颖赞同，不过收养徐远山这件事她也没完全放下。
睡觉之前戴颖又去看了看戚黛，虽然还是时不时咳嗽，不过其他还算正常，她又给戚黛喂了些止咳糖浆这才回房间睡觉。
她晚上睡得有点晚，第二天难免起的迟了，然后看见节假日从不十点前起床的戚黛已经烤好了面包，还煎了两个鸡蛋。
戴颖偏头看向窗外，玻璃窗上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上门，她心里失望，忘了今天小雨不会有太阳。
戚黛见戴颖起来，心情雀跃的招呼：“妈妈，来吃早饭了！”
戴颖忽而升起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拿起面包吃了一口，还来不及夸赞就听戚黛问道：“妈妈我们几点出发？”
戴颖：“……”
行吧，长成也是为了别人。戴颖心口微微发酸。
戴颖特意请了几天在家假照顾戚黛，所以两人很快吃完早餐便直接驱车前往医院。
戚黛来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她觉得无论多糟糕都不会比上辈子差。
只不过她还是太年轻，她认识徐远山的时候其实徐远山已经治疗了很久，除了不爱说话，不敢和人接触其他都好转了很多。
以至于她现在看到神情呆滞，目光空洞的徐远山久久回不了神。
“黛黛？黛黛别哭，没事的啊，乖啊，这种情况医生说还是可以治疗的，我们要对远山有信心对不对？”戴颖虽事先知道了情况，但仍旧没有亲眼目睹的冲击力强，可比起自己，戚黛显然就完全失控了。
戚黛的失控也不是歇斯底里的吼叫或者抓狂，她就是红着眼睛默默的哗哗掉眼泪，哭的鼻子脸蛋通红也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无声的哭泣总是更戳人心。
如果非要选择一种宣泄方式，戴颖反而宁愿她大声哭出来。
想着想着戴颖又开始计较，戚黛最近流的眼泪水大约是比她前十几年流的还多。
诶……情窦初开的少年……
戚黛也不是想哭，好像也不对，其实也是想哭的，因为看到那样的徐远山那一刹那，心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一点点的隔开一样，撕裂的疼，所以疼的想哭。
涂静还没来，戴明出去吃早饭了，病房里只有戚黛、戴颖还有毫无知觉的徐远山。
戚黛一步步走紧躺在病床上一眨不眨眼盯着天花板的徐远山，很轻很轻的喊，“远山？”
徐远山没应。
戚黛吸了吸鼻子，又想哭了，她的咳嗽早上起来好了些，但还是没好全，可是不知怎的，她一点也不想在徐远山面前表现出病弱来。
可是咳嗽这种事根本忍不住。
戚黛憋了一会嗓子就难受的不行，她双手捂住嘴巴闷闷的咳了起来。
戴颖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道：“别憋气，他……他现在听不到这些。”
就算听不到也不想在他面前一直咳。戚黛默默在心里补充。
戴颖又说：“止咳糖浆带了吗？在喝一点，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嗯嗯！”戚黛也是这么想的，她要赶紧好起来，然后让徐远山也快点好起来。
戚黛喝了药，拿出包里专门带过来的漫画书道：“远山，我给你……咳咳……戚戚给你念书、好不好？”
戚黛刚低头翻开漫画又猛的抬起头，她激动的喊，“妈妈妈妈……你你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旁边戴颖脸上也带着喜色。
因为他们听到原本无动于衷的徐远山居然开口了，他在说：“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