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暮晓抬头望向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的风诣之。
她冷笑一声,他是在找华山还有没有活口么?
天亮了,他还没杀光所有人觉得太惋惜么?
风诣之见她拖着剑,剑尖划过地面时有一道莹白色的光,随着她缓步走来,望舒如蜕变似的显出奇异的星宿雕饰。
她显然没注意到望舒的变化,她眸中的冰冷杀气快要溢出来。
她此刻只有杀了他这一个念头。
风诣之盯着望舒,云层里不断涌出一丝丝莹白纯净的光,被望舒吸纳进剑刃里。
他心里明白那是什么。
他忽然平静了,不再去找是谁主导了这一切。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了,包括她。
他累了,真的累了,不想找天帝报仇了,也不想再追究了。
多可笑,每个人都想借她的手杀他,只需稍稍使点手段便可以让她对他恨之入骨。
她身体里存着集怨念和邪念于一体的魔神。
要勾起她的怨恨实在太简单了。
她的那点微薄得可怜的信任竟然让他的心一次一次地死灰复燃。
好傻!
好不甘!
可那又能怎样?
他早该死了,他本打算带着魔神之力去死,只不过是她让他重燃了希望,让他误以为自己能够带着不受控制的邪恶力量好好和她在一起。
是他错了。
从头到尾,他尚不能度己,何以度她?何以普度众生?
拯救她?拯救身为魔神的她?拯救这个世界不被毁灭?
他做不到!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什么都做不好!
太狂妄了!这世间少了谁不行?他委实狂妄至极!
他居然天真了三千多年……
她不需要他,苍生更不需要他,他介入人间的下场非但没有使人间变得更好,反而害死了那么多人。
易寒、聂春滢和易殊归,现实和虚象中皆因他而死。
他抬起浓密纤长的睫羽,眼底再无忧伤,只有死一般的沉静,他缓缓开口:“你当真想要所有人都活过来?”
岑暮晓满目凶光,厉声怒问:“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害死了所有人,现在问这个做什么?”
“我……罢了。”风诣之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但我会尽力一试。”
岑暮晓不可置信地哼了一声,语气极尽嘲讽:“你能让所有人活过来?”
他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把所有人杀光,再说一句有办法能让所有人活过来,这样便可减轻自己的罪孽么?
她流着泪,唇角却浮起一抹冷笑:“我把你一刀捅了,再替你疗好伤,就能一笔勾销了么?”
“是啊,你说得对,不能一笔勾销,是我……”风诣之痛苦地闭了闭眼,睫毛颤颤地。
太阳破云而出,晨光洒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的睫毛上竟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哭了?
这个男人浑身是伤,痛到不能忍受时都没哭,这个时候为什么流泪?
“是我太执着,我怎么就不恨你呢,你当初那样对我,我怎么就不恨呢?”风诣之睁开眼,双眼湿润,重复地问自己。
岑暮晓见他清澈的眸子里浸满泪水,却忍着不落下,她的心中痛得如被毒蝎蛰了一口。
“捅我一刀,再为我疗伤,让我误以为你心里终是有我的位置的,所以,所以我才……”风诣之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大彻大悟,“是我犯糊涂了。”
岑暮晓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和他的过往大部分都是她的幻想,为何他一副与她经历了许多的痛苦模样?
明明是他杀了她在乎的人,他为何这般悲痛欲绝?
她实在不懂!
可是,见他伤心难过,她再一次可耻地动摇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不是易殊归骗了她?
好乱……
脑子里很乱,心里更乱……
心里有一颗种子正在萌芽,反复告诉她,这里是假的,是虚象,她先前的疑问并非她多想。
风诣之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该相信他,她说过会无条件相信他的。
她垂下手臂,望舒“当啷”一声落地。
正当她有所犹豫之际,耳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她清晰地分辨出那是莫染的声音。
“快,她快醒了,赶紧把她的魂魄抽出来!”
“扶桑爱我的脸,也爱张颜的魂魄,他说过,只要张颜与我合二为一,他就不会再离开我了。”
“你确定她不会醒过来吧?”
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整圈没找到莫染身在何处。
她恍然大悟。
风诣之曾说过她是莫染,他也曾为她凝聚魂魄。
竟是因为这样?
她真的曾在莫染的身体里存活过?她上辈子是莫染?
他为她以命换命好几次险些丧命,所以他爱的人不是莫染,也不是她岑暮晓,而是她和莫染合二为一?
荒唐!未免太荒唐了!
那还是她吗?以半魔的身体承载着她的魂魄,那算是她岑暮晓吗?
易殊归的瞳孔倏地变色,墨黑一瞬间吞噬掉他的眼白,如根茎般的黑线爬满他的整张脸,他突然冲到她面前夺过望舒,“岑暮晓,你不舍得杀他,那你和他一起去死吧!”
易殊归手握望舒已悬在岑暮晓的正前方,就在抵入她胸口的一霎那,一道红影掠过,挡在她的身前。
岑暮晓惊愕地看着风诣之笔直的背影,那闪着莹白光亮的望舒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血溅入她的眼睛,她揉了揉眼再睁开,眼前一片血红,仿佛他衣衫的颜色印在了眼里。
他有血?!
她这才看清望舒已变为天剑状态,望舒不对劲,这里不对劲!
望舒已成为天剑,它能杀了他,它能杀了他!
她恨死了他,她想杀他啊,他为何还要救她?
还有殊归,殊归他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忘记了思考,只觉整片天暗淡无光永坠黑夜,整个世界陷入死寂失去希望,随后长长的嗡嗡声响在耳边,她的脑子快要炸裂。
她迅速接住如落叶般飘零直落的他,颤颤地将他搂在怀里。
她浑身颤栗发抖,她突然很害怕,心痛得好像心脏碎裂成了一块一块,同时她又存着一丝幻想,无措地说道:“你不能死,你不可能死,这里是假的,对吗?诣之……你告诉我,这里是假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