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飞来横祸(1 / 1)

契国边城·丹州·青城县

“小虎、巴图,天快要黑了,快跟我回去!”清亮少年嗓音在半山腰上响起,隐隐带着些无奈。

“听话!不然明天不带你们出来,关在家里看门!”言语中已经带有威胁和恐吓。

沈季此时心急又狼狈,清晨出发到如今太阳偏西,计划中要采的草药都在熟悉的地方找到,山中的秋季晚风渐起,有些寒冷。

秋意深了,晚风携同身边的枯草起舞,带动着林梢泛黄的叶子哗啦啦作响,虽然不想承认,但山梁上孤身一人的沈季已经觉得有些害怕。

身上原本整洁的素色单袍因为在山上的丛林、荒草、山溪中来回走动,早已沾满尘土和草屑,更别提身上背着的沉重背篓——里面塞满了草药和野山果、坚果,这都是今天沉甸甸的收获。

十七岁的少年千辛万苦从深山中一步步将背篓带到了离家不远的半山腰处,已经是气喘吁吁面色潮红,只想着赶紧回去家中卸下这重重的担子。

可惜跟着来的两只小老虎却依然精力十足,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打着滚玩,扭打着纠缠在一起闹得欢,祂们是三个月大的虎崽子,丝毫体会不到沈季的肩膀被背篓压得又酸又痛。

眼看着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沈季心里越来越着急。

“明天你们都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我去集市也不带你们去!”气呼呼往山下走,沈季不时回头招呼小虎和巴图,生怕牠们跟丢了。

虽然嘴里发狠,少年心里却是极为重视这两只小老虎的。

家里就剩他一个了——他的娘亲早已在三年前病逝,父亲也在半年前上山采药不慎踏空,受了内伤,老人身上还有年轻时的旧伤,如此雪上加霜、加之年岁又高,伤了根本,即使自己多方设法,仍然没保住他的性命,拖了三个月便去了。

幸好还有大哥——想起远在契国贺州军营的大哥穆东,沈季心里总是温暖又踏实,在沈季的心目中,自己的大哥穆东是最为有勇有谋,又兼身长八尺有余、眉目端正俊朗,对自己关爱有加,一直在沈季心中都如神祗般让人信服依赖……

一路招呼着两只不听话的小老虎,终于踏上了家门口的独木桥——自家小小的院门就在眼前,沈季赶紧拿下院门前扣着的木条,先好声哄着小老虎们先进去,自己再迅速闪身进去关上院门并落锁,免得小老虎们又偷偷溜出去让人好找。

此时残阳已经在前面山头上只露着一小角,山谷中暮色深沉,归鸟三三两两叽喳着扑棱棱翅膀赶回巢穴,这方圆所在竟只有沈季家的小院子在山谷溪流旁矗立着,清静至极!

沈季家为青石粘土所造,七尺高厚厚的院墙给人不少的安全稳重感,院子里宽阔的空地上倒是种着好些菜蔬和粗养的果树。小巧的院落,有个小小的天井,厢房有四间,并一个厨房和小仓库——那是沈家专门炮制、存放药草的地方。

走近待客的正厅,沈季赶紧把沉重的背篓卸下来,放在专门的一张小方桌上,自己赶紧倒杯茶水一饮而尽,而后觉得还是口渴,接着喝了几杯茶水后,长长地吁了口气,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了。顺手给小虎巴图的木盆里添了些干净清水,招呼祂们过来喝着,沈季开始忙碌起来。

白天跑在山里尽是吃干粮对付,如今饥饿感上来人就十分难受,沈季先去水井打了桶水,拿毛巾擦洗干净手上脸上的汗渍灰尘后,拎着一桶水转身走进到厨房。

先淘洗好了大米放在瓦罐中,涮干净了铁锅,从旁边的木柜几个坛子中依次抓出了绿豆、薏米和白糖,收拾好了放进锅中,加入糖和适量的水,再拿木架子搁在上边顺便把瓦罐放上去,这样米饭蒸熟时解暑绿豆汤也就可以喝,再把隔壁的锅子涮了足足倒入一桶半的井水,这是他给自己烧的洗澡水。

这才开始给两口炉灶生火,看到烧得旺旺的火苗才去准备炒菜。

边上挂着的腊肉割下巴掌大一块肥瘦相间的,再从篮子里取出了早上摘好的青蒜和萝卜,沈季利索的把该洗的洗、该切的切,虽然饥肠辘辘,仍然耐下心来把爽脆多汁的白萝卜细细地切丝用盐腌上,准备了些细姜丝和碧绿的葱花。接着把专门炒菜的炉子生起火来,小铁锅细细涮过后,急火快炒了一个腊肉青蒜,再煎了几个鸡蛋,此时把白萝卜腌制后过多的水控干,往上面倒了些滚油、拌入姜丝和葱花,清爽开胃的凉拌萝卜丝就行了。

中间小虎和巴图闻到香味,早就冲进了厨房,摇晃着尾巴围着沈季的脚打转,哼哼呜呜不停。沈季被两只老虎的八条小短腿拌得施展不开手脚,无奈之下只得分别给牠门扔了几片腊肉和鸡蛋先哄安静了。

此时米饭已经闷熟,沈季把饭桌收拾了一下,把饭菜摆好在桌上,却没法立刻吃。还得把小虎巴图的饭盆拿出来,把米饭拌入腊肉和鸡蛋细细拌匀了、用扇子扇凉,放在饭桌旁的老地方上后,不等他招呼两只小老虎就过来吃上了。

“都饿坏了吧?早叫你们听话走快些,也不至于回来这么晚了,真是坏东西!”桌旁的油灯下,十七岁的少年蹲在地上,尚未完全长开的躯体有些单薄,偏黄软的头发尽数团在脑后,天生的肤色却是白皙润泽,此时被灶房的炉火熏得潮红。

沈季认真地批评了小老虎后才洗净手,自己开始吃晚饭,肚子饿了再简单的饭菜都是美味,更别说刚入秋腌制的这腊肉肥瘦相间、虽然腌制配料简单手艺却老道,风味十足,加上自家院子里产的青蒜萝卜,新鲜又水嫩。沈季把饭菜一扫而光,吃饱后终于赶走了饿得心慌的感觉。

慢条斯理的收拾了饭桌,先把绿豆糖水盛在碗里凉着,再把所有的碗筷并小老虎们的饭盆都洗涮干净放好,将烧好的洗澡水兑好了在浴桶,沈季仔细的把自己洗干净,穿着休息的里衣衬裤,一边用布巾将头发擦干,同时出去检查了一遍院门房门是否关好,把两只小老虎哄进老虎窝里。

沈季慢慢地踱进自己屋里,今天实在是累极,然而家中只有他一人,总要把日子打理好了,老靠着大哥寄来的饷银和爹娘留下的积蓄也不行。

趁着尚未干透的头发,沈季坐在书桌前,一边喝着清凉的绿豆糖水,一边随意拿起一本医术翻阅,沈父在镇上的怡安堂当了几十年的大夫,兢兢业业,虽然不是被交口称赞的名医,却也得到不少人的肯定。他从小就学习医理,将来也希望能当一名大夫。沈母闲暇时种植些药材,收拾好了给怡安堂送去,得了些银钱就专门给家里置办吃食衣物——小康之家,温馨舒适。

沈季呆望着书本,他的眼神十分清澈,眼底水汪汪,瞳仁是浅琥珀色的。忍不住的他又想起大哥穆东,忧思想念之下、手指就再也翻不动一页书。

穆东比沈季大八岁,是沈家的养子,穆东亲爹穆胜武与沈父沈安是结义兄弟,穆胜武年长几岁,较早几年成亲,穆东出生时难产,一出生就没有了娘。

穆东家里叔伯婶娘众多,孩子也多,都不是富裕人家,矛盾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自然不少,穆胜武是是县里虎威镖局的一名镖师,平时押镖无法照料穆东,经常把穆东交给沈安照看,一直到沈安娶妻赵氏,生下了沈季。

穆东是看着沈季从襁褓里的小婴儿慢慢长大的,小家伙一贯乖巧听话、对兄长言听计从,他们之间兄弟感情极为深厚。

天有不测风云,穆东十岁时穆胜武押镖出事了,这是一趟远镖,从契国青城县护送一批货物到夏国边城页州,夏契两国本保持平衡安宁,哪知夏国当时正值储君之争,为了建立军功,夏国几位皇子斡旋,硬是找个由头发动了扩边战争。

两国交战,商路便断了,世道也乱了,穆胜武一行人遭遇了夏国军队的趁火打劫,伤亡惨重,穆胜武连遗体都未能带回青城,从此穆东便成为了孤儿。

在沈季父亲沈安的极力坚持下,十岁的穆东从那时起住进了沈家,后来主动改口认了沈家二老为养父母。穆东为人正直刚毅,对义父义母是发自内心的孝顺恭敬,对弟弟沈季更是疼爱无比,原本就是看着沈季出生长大。父亲枉死在夏国匪兵手下,穆东无法释怀,日日将父亲传授的几套拳脚功夫勤加练习。

契、金两国连年征战不停,穆东从小心怀壮志,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在十八岁朝廷征兵那年就拜别养父母,毅然投身军中。穆东时有书信往来,如今六年过去,拼着一口气,穆东已经是契国贺州大军的一名参将。

三年前沈母去世,穆东赶回丹州数日奔丧,然而契国和北边的金国大战在即,待了几天又得快马赶回贺州。如今父亲三月前去世,沈季书信告知了大哥,料想早该收到了,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又听到两月前契国和金国在鹰止坡大战了几番,沈季心中不安至极,唯恐大哥在军中出了什么意外……

沈季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如果大哥有了个万一,那世上岂不是自己孤伶伶一人?

毕竟只有十七岁,沈季自从父亲去世后独居在家已经三个月余,从刚开始的恐惧、慢慢熬到现在勉强独立,支撑着少年的就是远在贺州的兄长。

“要是大哥回来就好了,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世上还有兄弟两人扶持,可为什么连着三个月都未曾收到大哥的来信呢?”

攥着书本的细长手指用力到泛白……沈季意识到情绪即将失控,暗骂自己几声后赶紧把手头的书丢开,头仰起,用力吸气吐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哎呀,一定是最近大哥军务太忙了,明天再去县里邮驿看看,可能信已经到了。”

沈季努力把泪花收回去,开始自己安慰自己,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好转,也不管只七成干的头发,就往床上躺好盖好被子,下定决心明天再去邮驿瞧瞧,毕竟今天劳累,他片刻后就睡熟了。

明月西斜、挂在山顶上,不知名的鸟儿、虫儿深夜未眠,低沉地“嘀嘀咕咕”,还有夜深人静时听得越发清晰的山溪流淌声,这本是跟从前一样平常的夜晚——沈季忽然被惊醒!

房门处“吱嘎”一声、接着被快速地推开,同时还分明听到院落中其他的厢房也传来声响——沈季立时“蹭”地坐起身来,惊恐万状的瞳孔中分明看到一个黑影瞬间移到了床畔。

“别动!闭嘴!”低沉明显带着不耐烦的男声传来,说话间一个冰凉、坚硬、散发着血腥味的锐器已经架在了沈季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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