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地牢的大门,一股潮湿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即便点着灯,也不起什么作用。石阶和墙角上,因常年不见阳光,爬满了绿色的青苔。地牢空落落的,再轻微的脚步也禁不住发出空荡荡的回响。
“那老头儿还在里面吗?”多伦芨川皱眉。
守卫忙到尽头的一间牢房里查看,门一打开,里面却早已空无一人。这下可把他吓得不轻,跌跌撞撞的跑回来,颤声道:“属下和兄弟们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并未离开半步。不知为何······不知为何竟让他逃走了。属下该死!求祭司责罚!”
众多守卫见状,也慌忙跪在地上。
“行了,都起来吧。”多伦芨川挥了挥手,他做的一切,本是为了救赤雅。既然这个目的达到了,那他也没必要再对此人过多纠缠。更何况,若真的纠缠起来,只怕往生城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唯一可惜的是,没能一并捉了蒙尤!
说起赤雅,多伦芨川神色顿时又变得复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转身离开了地牢。
刚一出门,便对一直跟在身后的三执事道,“二执事现在在哪儿?”
三执事微微垂下眼帘,恭声答道,“据眼线来报,此刻该是在城西的衡桥附近。”
“告诉他,逆贼风涂在城外东郊的酒馆,命他即刻带人缉拿,不得有误!”
“可是,二执事他此刻正在搜捕妖女赤雅······”三执事忍不住小声提醒,却被多伦芨川射来的阴沉目光制止,立刻收了声。
脚步声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公孙叶蓉悄悄从粗壮的树枝上,微微探出脑袋,望着两人的背影,狠狠皱起眉头,“你说······师父她会不会有危险?”
高尹靠在树干上,悠闲的翘着腿,闻言,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应该不会。你师父是谁啊,那些人,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她身边不是有蒙尤吗?这世界上,还会有谁比她更安全啊?”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万一蒙大哥不在呢?”公孙叶蓉一张俏脸几乎皱成了苦瓜,“要不······我们去找找他们?”
“······”
蒙尤饮罢一口酒水,看着街道上入星的人群火把,听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纷杂脚步声,不禁心生倦怠。索性躺下,望着头顶朦胧如薄纱的月色,不知怎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短暂的画面,分明陌生却又似曾相识。他摩挲着手中的长剑,忍着心中萌生苏醒的悸动,听身旁那女子微微偏头,低吟浅笑,“你可以叫我赤雅。”
月色映着她如雪般的侧脸,将她的面容,一笔笔描摹的更加生动,恍若画中仙。有一刻,他只觉得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一点点逐渐变得柔软。
“赤雅······”他低声呢喃,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有段一直沉睡在心底的记忆,像是雨后萌芽般,悄无声息的刺破土壤,等待着苏醒。
“你为什么从不问我是谁?”
“是个秘密,我要去找小川了,回来偷偷请你喝酒。”
“我······我恐高。”
“只要我们不分开就好。即使面临最危险的困境,我们也一定要活着。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我一定会赢,你也千万别输了!”
······
画面像火苗一般,跳跃闪动。他忽然双手用力按住脑袋,闷哼一声。整个脑袋像是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这些针尖仿佛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他的血肉里,如大树般奋力生长,以冲破肌肤,刺透血肉的力量!
他剧烈的喘着粗气,脸色苍白,汗珠从额间大颗大颗的滴落,如海浪般袭来的剧烈痛意,正大口吞咽侵蚀着他的神经。他终于忍不住,重重的跌下屋檐。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忽然变成了重重叠叠的虚浮幻影。就连天上的满月,也忽远忽近地,变成了好几个。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纷纷驻足,但见他神色异常,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他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剧烈的喘着气。看不清路人闪动虚晃的面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双黑色的沾了些许泥土的长靴,停在他面前。相隔不远,他却依旧不能将那人的面容看的真切。那人似乎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从鼻翼间发出一声冷笑,才缓缓蹲下身子,从腰里掏出一枚瓷瓶,磕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蒙尤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深灰色的低矮屋顶,和一堵同样深灰色的墙,这里应该是一家客栈。
耳边忽然传来杯盏相撞的清脆声响,他第一反应,迅速拿起床边的长剑。待看清楚来人后,不由得说了声,“是你?你救了我?”
“确切说,我救了你两次。”白莁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
“这么说,我当初做的梦,是真的?”蒙尤皱紧了眉头,心里却为这个答案烦乱不堪。
白莁将杯盏放在木桌上,动作很温和,一如他脸上的笑意,“为什么会觉得是个梦?你在逃避什么?”
他的目光极富穿透力,像一枚铁钉,要牢牢钉破木板一般,令蒙尤多少有些不自在,皱眉撇开目光,“我没有逃避,只是怀疑。”
“怀疑什么?”
“同样的人,我也做过不同的梦。如果这些不是真的,为什么我还会记得这样清楚。甚至,比你所谓的最真实的梦还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