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夜幕低垂,天地间一片黑暗,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只有几颗星星在夜空闪烁,似心有余悸的眼,黑黢黢的海面上传来浪花翻滚的声音,惊碎了这寂静的夜色。几十艘帆船一字张开,看上去气势汹汹,甚是骇人,这些船上都挤着二三十名汉子,身形都不是非常高大,手中持着各种兵器,腰间挎着弓弩,神情凶狠,一脸猖狂。中间船上一人站在船头,眼光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如同狼的眼睛一样,他逡巡了一下四周,挥起手中倭刀,向空中横劈了一下,嘴里叽哩咕噜发出一声呐喊,周围几十艘小船上的汉子便一齐喊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很是响亮。在呐喊声中,几十艘帆船启锚航行,风立刻把帆鼓得满满的,向着对岸疾驰而去。
中间船上那人正是富坚一郎,他在国内夺权失败,不得不狼狈带人逃窜到海上,即使这样,依然被人在后面追杀,他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整日在海上担惊受怕,后来迫于无奈,便来到了明国的海域,不过这下倒是因祸得福,贞子在泉州潜伏下来,很快与张汉生搭上了线并说动了张汉生,他这才有机会占了东番岛,并与张汉生商量好了进攻泉州的时间。不过他有心把这岛当作自己一个据点,因此不敢轻易离去,待他掌控了岛上一切事务,便在岛上日夜为今晚做准备,在无尽的盼望中,今晚没有任何意外,再过几个时辰,他就兵临城下,待和张汉生联手夺下泉州,然后就是福州,再接下来就是长江以南的地方了,等他大功告成,他一定会重杀回日本,夺回他应该得到的一切。富坚一郎傲然立在船头,在风浪的颠簸中身形挺拔,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重登宝位时的情形,到那时,他将会掌控一切,而明国也将会成为他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一个宝库。想到这里,他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在无边的黑暗中,船队悄无声息地向着前方驶去,对于这群人来说,今夜将是他们一个新的起点,等过了今晚,他们便站在了明国的土地上,跟明国那个野心勃勃的人合作,开启新的生活。所有的人在紧张同时都有着几分兴奋,明国的富饶和繁荣他们都曾经耳闻过,不过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踏上这片土地,掠夺他们想要的财富。他们眼睛牢牢盯着远方,心跳越来越快,握着倭刀的手也越来越有力。
海上有风声吹过,帆鼓得更加饱满,一艘艘船如离弦的箭,肆无忌惮地航行在海上。
但是,就在这时,富坚一郎忽然牢牢盯紧了前方,在夜色中,隐隐有几处寒光从前面闪过,并且越来越近,他只觉心里有一阵悸动,似是有针挑破了他涨得满满的兴奋和狂热,教他无端觉得有些不妙。他正在辨认时,忽然听到旁边的小野俊雄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主上,前方似乎……似乎来了一些船只。”小野的声音里透着迟疑和犹豫,但在夜色中,富坚一郎分明看到,那正是一艘艘小船,像是从大海深处冒出来一样,逆着风,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他们迎来。富坚一郎不由一阵奇怪:前面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看情形不像是明国的官兵,如果是明国官兵的话,必定是些海鳅船,对面尽是一些橹船,比自己这边装备还差,居然有胆量来阻挡自己?也不知对面这些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是有意的话,难道自己跟张汉声的计划已被泄漏了出去?
富坚一郎来不及多想,他两眼血红,握紧了手中的倭刀,心里发出一阵阵嘶叫:他必须在日出之前带驶到泉州城下,前面不管是何处人马,只要妄想挡他们去路,他只有让他们死。他一挥倭刀,嘴里发出一连串声音,如同遇到危险的野兽一样。这声音在夜色中突兀而响亮,他这边帆上的汉子都一下子警觉起来,猛然抽出了大刀,刀刃在夜色中发出凛凛的光芒。
富坚一郎这边的人都看到了对面有船驶来,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他们已在富坚一郎的命令中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这群曾不断被人追杀的汉子已经习惯了把性命放在刀刃上,鲜血会使他们更加兴奋,他们如同野兽一样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丁四、计万水和左公权三人站在船上,他们已经看到对方的船只忽然慢了下来,高扬的帆也降到了半空。计万水高声笑道:“这群王八蛋已经发现我们了。呸,他们以为咱大明没人了,任凭他们横行。”当下高喊一声:“兄弟们,加把劲摇橹,冲过去砍了这帮倭寇。”他声音刚落,身边的船只已是迎风冲了上去。
左公权却不由有些暗自心惊,他看到对面的帆船,心里暗暗估了一下,不由悄声说道:“我看对面最少也得有千余人,这帮倭寇定是要孤注一掷,今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丁四的衣袖被海风吹得洌洌作响,声音却是一点也不惊慌:“左叔,咱只要今晚死死咬住这帮倭寇,不让他们和张汉声如期会合,就算是咱们赢了。”他自是知道今晚这场仗的凶险,计万水把岛上能出战的兄弟都派了出来,最后也只是勉强凑够了四五百人,上一次张汉声派佛郎机战船攻岛已消耗了岛上一部分力量,要不是今晚事关重大,计万水无论如何也不敢派人来伏击富坚一郎,但他们既知道了张汉声与富坚一郎的计划,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双方会合,轻轻巧巧就把泉州城拿下,只怕让敌人如愿后,从此东南一隅便战火不断、永无宁日了,因此明知道有危险,计万水还是毅然带着岛上所有能出战的兄弟前来伏击,三人只希望胡润泽和陈福能及时将消息带到,朱祐樘能迅速派人来。否则,众人就算战死在海上,只怕也无法阻止张汉声和富坚一郎的计划。待三人看到这帮倭寇倾巢而出,心里又是一惊,没想到倭寇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大敌当前竟生出无从的勇气和豪气来,心里都是想到:就算是血染海水,也不会让这帮倭寇轻易得手。
左公权早看到对面战船一字排开,他手中高举一面旗帜,这旗帜不知涂上了什么东西,竟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他将旗帜一挥,身后二十余艘小船迅速变换了形状,在他身后散成扇形,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横亘在富坚一郎这伙人面前。
富坚一郎也将对面情形看得清楚,他冷冷哼了一声,嘴里又高喝一声,霎时间身边船只也变幻了形状,竟是要渐渐围成一个圆形,要将丁四等人围了起来。左公权哪能让对方轻易得手,又将旗帜一挥,船上诸人便拈弓射箭,只听弦声响动,无数只箭挟着风声就射向了对面船上。富坚一郎等人措手不及,被这箭雨一挡竟慢了下来,眼看着对面船就冲了上来,当下一阵大怒,又是一声大喝,手下众人也都搭上弓箭,一齐发力,向着丁四等人射去。待这箭射了出来,丁四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富坚一郎甚是狡猾,竟准备了火箭,他那边又是顺着风,射程自是要远上许多。只见夜空一下子被火箭点亮,风助火势,竟是呼啸着射了过来。丁四赶紧抽出身边大刀,舞出一团金光,将火箭磕跑了许多,但饶是这样,他身后一些小船猝不及防,有几人身上中了箭,还有一些箭射到了小船上,小船上一下子竟着起火了,船上诸人赶紧奋力扑火,富坚一郎看在眼里,不由就是一阵哈哈大笑。